“你干什么,疯了吗?”夙月不停的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的视线变得清晰些。雨下的这样大,她却还跑出来陪戟羽一起淋雨。她一定也是疯了。
方才视线都被不停落下的雨滴遮挡了,因此她这才发现。身前的井其实是一口已被查封的井,看上面的封条,似乎也有些年月了。
“你可知道,这里死过一个人?”戟羽的表情有着难掩的悲伤,夙月还以为是他的什么亲人死在了这里。
本来嘛,宫里的井不知道沉过多少人,死过人也不足为奇。但是看见戟羽的神情,夙月便忍不住想问。
“是谁?”夙月又走近了些,想看清那口井,无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戎家的大儿子,现今晴兰帝君的亲哥哥。”戟羽说起来似乎不痛不痒,但内心深处的滋味只有他自己能懂。
“你?”夙月讶异。戟羽究竟在说什么胡话,他不是好好地站在夙月的面前吗?怎么竟然有人会诅咒自己是个死人?
“十多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为了捡他心爱的布偶,失足落入水中。可无论我怎么呼喊,他都没有叫人来救我。他甚至将打水的水桶也砸了下来,险些将我砸晕。他是那样的无情。我到死都会记得,他对我说‘我的好哥哥,你就不要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我受够了任何东西都要与你平分的日子。’从今以后,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的,都是我的!”戟羽字字用力,似乎说这些话需要费上他好大的力气。
明明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可他只要一想起来,仍会激动的发颤。那是他永远也忘记不了的一天,那一天发生的事,是一把刀,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头里。他想忘也忘不掉。
的确,任谁也不能想象,自己的亲弟弟竟然会对哥哥痛下杀手。何况当时的戎楚还是个孩子,这对于年幼的戟羽来说必然是个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
“后来呢?”夙月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也无法感受戎楚的痛苦。她只能当一个旁观者,听他倾诉。当戟羽将自己的痛苦说出来,并敢于面对这些痛苦的时候,也许他才能真的放下,才能真的解脱。
“我听到他的话后,惊呆了好一会儿。后来我便屏住呼吸,懂也不敢动。他既然非要我死,那我呼救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反而对我没有好处,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我索性便假装溺水了。果然,他见我没了动静,便又往下扔了几个石子,见我还是没有反应,才走了。当时我伸开四肢撑在井壁上,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掉了下去。我只记得,当时我喝了好多好多的水,连忙呛个不停。兴许是我咳嗽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将一个路过的太医引了过来。”
“那个人就是师父,对吗?”夙月曾听习楠说过,戟羽很小的时候便已经在习家呆着了。
戟羽点点头,承认了。
“师父当时也是宫中的一个年轻太医。刚进宫,没什么势力。但我和戎楚时常伴在帝后左右,他自然也是知道我的。他见到我时也很惊讶,想叫人过来却被我阻止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雨滴顺着戟羽的脸滑下。他的脸和戎楚是那样的相似,甚至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兄弟两的心性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夙月知道,他们真的很不一样,很不一样……
“当时爹正在谋权夺位,想让帝君让位给戎家,甚至还想陷害帝后,让颐氏断了神兵之助。但我感念颐氏恩情,况且帝后视我如己出,我怎么也不忍心害她。若是让爹在戎楚和我这间选择,他也一定不会选我。况且戎家篡位成功是迟早的事,背上千古骂名也是迟早的事,我便倒不如将错就错,借此机会逃出这一场阴谋,落得个清清白白。反正戎楚喜欢那个位置,那就让他当好了……”戟羽平静地诉说着,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夙月却听得入神了。从前,她只当戟羽是个没有教养的市井流氓,而现在,他却发现戟羽身上有着难能可贵的侠气。他是那样的洒脱,视名利如粪土。
“戎家的大公子没了,这么大一件事,恐怕不能这么轻易就摆平吧?”戎家的势力在当时来说,几乎可以一手遮天。戎家的大公子没了,一个小小的太医哪里能够瞒天过海。
“习楠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我溺水那天,正好是他大病的时候。当时,师父紧赶慢赶地要赶回习府替他诊治。但是却因为我,耽搁了时间。结果,师父的儿子就这么夭折了。”对于这间事,戟羽一直颇为自责。
也许这件事对于戟羽来说,实在过于沉重,他常常要停顿好一会儿才能继续陈述。
“后来,师父为了帮我。就让他的儿子穿上我的衣服,然后,沉到了水底。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的脸已经腐烂不堪。况且他身上还有我的护身符,自然人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从那之后,师父便活在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救了千万人,却救不回自己的儿子,还连他最后的遗体也不能保全……这也就是师父不愿行医的理由。”
夙月从来没有想过,戟羽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故事,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敞开心扉地同自己娓娓道来。
“对不起。”夙月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