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蔺红青，他居然也在，此时正从二楼缓缓走下来，笑眯眯的眼睛里闪着寒光，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
屈庭辉眨眨眼收回眼泪，走过来笑着问李端月：“月哥，这位是？”只是笑容里多少有几分勉强和苦涩，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李端月简单介绍了一下：“灵淳，这是我师弟屈庭辉。庭辉，这是我朋友，盛灵淳。”
屈庭辉勉强拾起他倨傲高冷的声线打了声招呼：“盛公子。”，然后转向李端月，“月哥，你之前说要带我去的地方我可能还要过两天才能去。”
盛灵淳没理屈庭辉，他好像对屈庭辉和李端月的故事没有任何好奇。
李端月刚要开口，蔺红青走了过来，他摇着扇子，声音和煦道：“月儿能带屈师弟出去走走是好事啊，我还以为眼下屈师弟心里只有旱疫和百姓，没有其他事呢。”
屈庭辉听了一顿，咬着唇微微低下了头。
李端月头疼，但还是替屈庭辉拒绝了蔺红青的阴阳怪气：“大师兄，屈师弟的心里确实只有旱疫和百姓，但我希望他能先保证自己的健康，所以劝他跟我出去走走。更何况，他状态好才能做出更多贡献呢。”
蔺红青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还是那么得体。
屈庭辉可能是“感念”他的好意，也关心道：“是啊，我自己工作多久都无所谓，但月哥跟我说自己的健康也是很重要的，我不想月哥太担心我。大师兄也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这脖子上的伤也太严重了。”
蔺红青展开扇子掩住唇，一双狐狸眼笑得眯了起来，他颇有深意的看了李端月一眼，李端月心道不好，果然他语出惊人：“哈哈哈哈，多谢屈师弟关心，昨晚是玩得过了一点，但是无妨，这是一种乐趣，不会危害健康的，只会给我快乐。”
屈庭辉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端月，瞳孔震颤，嘴唇也发着抖，但最终他居然调整过来了，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浅笑：“是嘛？虽然人各有所好，但我相信爱会让人不忍伤害，大师兄还是要擦亮眼睛啊。”，然后在蔺红青冰冷的眼神里笑着和李端月挥别，回去继续做研究了。
至于盛灵淳，他背对着蔺红青，根本不知道蔺红青说刚才那番话时看了李端月，所以他就像没理屈庭辉一样没理蔺红青，只是跟个等大人寒暄的小孩一样安静地等着李端月带他走。
就剩蔺红青了，李端月懒得跟他多说，一句微笑的“告辞”给他个面子，就搂着盛灵淳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蔺红青笑容不改，只是又捏断了手中的扇子，但他把两截扇子握在一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离开了研讨会场。
入夜，屈庭辉在独立实验室里对着一只染病者的断手试药，但他的心绪却难得的没有完全放在研究上，操作频频出错，他的心越来越焦躁越来越痛，最后连手也发起抖来，只能把手头的东西都放下。
他靠到窗边，惨白的月光下他美丽的脸像一尊灰败的雕像。
今天他知道了自己和李端月真情实意相谈，认为两人更靠近一步的那一天当晚，李端月就和蔺红青这个权势滔天的蔺家少主睡了，知道了李端月还有一个那样美貌惊人实力高深的情人，他还知道李端月有陆同天这个年轻的天才剑修作道侣。
眼泪顺着他白皙的面颊滑落，总是浅浅的眼眸第一次有古井一般的深度，里面如游魂一般的怨恨越聚越多。
他为什么非要喜欢李端月这样一个多情人呢？这个人在与自己那样暧昧不清的时候就已经有道侣了，可还任由自己亲近，任由自己沉沦，任由自己把他当成灵魂的寄托，他是如此可恶，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是，可是既然玩弄自己，又为什么不愿意多分自己几点心思呢，为什么不能只玩弄自己，为什么要到处沾花惹草，自己就算和这个人在一起了将来又要和多少人分爱？
不，不，不是的……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要求这么多，自己还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呢，自己还只是一个追求者，或者说，一个第三者，甚至于他本来只是玄正真君给自己儿子找的脔宠，说到底一切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但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为什么要给自己希望呢？那些拥抱，那些倾听，那些理解，其实还是在戏耍他，在折磨他，在愚弄他，是吗？
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都成了李端月无聊时在脚下碾着玩的碎土块。
他不要再继续这愚蠢的单恋了，他不要喜欢李端月了。
然而这个念想一出，眼泪就更汹涌的滚落，心脏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身，一向挺直的脊背和膝盖都越来越弯，最终他一只手用力撑住了桌子，没有让自己完全跪倒在地上，随意束起的黑发已经半散，遮住了他低下的面容。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他是因为李端月的好才喜欢李端月的，因为李端月可以接受他的所有，因为李端月可以包容他的阴暗，然而现在他觉得李端月“不好”了，他觉得李端月“不好”了为什么还会喜欢他呢？或者应该说，爱他？
屈庭辉半伏在桌上，一只手捂住疼痛难忍的心脏，缓缓侧过脸看向被月光照得惨白的窗纸，那月光也照亮他被乌发遮住半边的脸，通红病态的双眼，泪水从其中流出，淌过高挺的鼻梁，最终滴落在地。
痛，很痛，痛不欲生，但他不是第一次这么痛了，他的自尊也不是第一次被践踏了，他一直都有一种近乎狠戾的决绝，他这一次也要像之前一样割裂那些柔软的部分来捍卫他自己，要像决计不再奢望屈家人的亲情一样放弃追求李端月的爱情，像把屈家人当作仇敌一样把李端月当作玩弄自己的仇敌。
就把李端月的那个承诺当作对这段感情最后的告别，在那之后，只恨不爱。
撕心裂肺的痛苦里，他如此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