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放心，我有防护。”李端月在进渲城之前就立起了空间屏障。

那年轻人也是修士，明白修士的防护不一定肉眼可见，就没有多说，而是问道：“这位道友为何会在这里啊？”

李端月没有回答他，“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吗？”

陈文只略犹豫了一下，就带着他往街道里走，这里原先应该是一条商业繁荣的街道，路上还能看到各种招牌和旗帜，但如今两侧的商铺全被征用作病房，痛苦又虚弱的呻吟和一些嘶哑的叫骂不断传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下午，这里却好像有浓雾一般的死气挥之不去。

陈文把李端月领进了其中一间大商铺，现在铺子里其他东西已经被清空，摆满了一张张木架子床，每一张床都很窄，床和床之间的间隙也很窄，粗略看这间铺子里拥挤着四五十人，这些病人的手脚都被固定在床的四角，但还是不断扭动着身体，其间穿行着七、八个和陈文同样打扮的人在给病人擦拭身体。

李端月稍微走近了一个病人观察，那人身上起着一层白皮，皮肤像干旱的土地一样寸寸皲裂，有的裂口周围有一层层干崩在皮肤上的组织液，有的裂口很宽，缓慢地往外淌着血，能看到里面也仿佛被蒸干一般的泛黄的血肉。他很虚弱，被束缚的手腕脚踝也已经血肉翻卷，但他还在不断挣扎磨蹭，让身上更多的伤口崩裂蹭烂，整张床单都是斑驳的血液和黄水。

“救命。”离李端月最近的这个男人拼命伸着手指要够李端月的衣服，他的声音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陈文带着特殊手套的手把那个男人的手挡开了，“不要被他们碰到，接触到病人的□□几乎百分百会被感染，我们的衣服和手套都是特制的，所有液体都沾不上，但请您在拿到特制的衣服之前千万小心。”

“嗯，多谢提醒。”李端月没有太在意这个男人的举动，不论他是求生心切无意为之还是有心报复社会，李端月都不在乎，在这种环境下，可以把别人的事当自己的事，但绝不能把别人的情绪当自己的情绪。

“裂口初期会奇痒无比，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忍耐，会不停抓挠，裂口后期会如灼烧般疼痛，但身上还会不断有新裂口发痒，所以我们只能用这种方法阻止病人伤害自己。”陈文的声音隔着几层布听起来很闷。

李端月环视整个病房，“这里所有病人的病情好像都差不多？”

陈文点头，“对，之前发现初期轻症的病人和重症病人同处一室会加速病症恶化，所以现在都是同一间病房只住病情相当的病人，这间病房的病人是中期。”

接下来陈文在李端月的要求下带他去了重症病房，他们往街道深处没走几间就到了，而往更深处看，还有至少十几间病房都有人。李端月猜测深处应该都是重症病人，自发现怪病已经过去七个多月了，瘟疫蔓延开也已经五个月之久，而这病又不会直接致死，而是会给人漫长的折磨，所以重症病人比轻症和中症更多很正常。

这里比前几间病房安静很多，这里的病人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但他们已经习惯了疼痛，而且也虚弱得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这些人身上的皮肉都有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口，流着血水和黄水，大部分人的皲裂之处都敞开袒露着，少部分人身上有着缝合上去的鱼皮。

“在第一批病症达到中期的病人出现时我们就试过缝合了，但缝合并不能使裂口愈合，反而使不能袒露在外继续干涸的肉在缝线下渐渐腐烂了，所以现在我们只有在病人的裂口使内脏和骨头暴露在外了才会进行缝合。”

“我收到的消息是死亡人数不多，但看样子……”

“死亡人数的确不多，七个月一百一十四人，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多死于炎症、发热。”

如果这个数字真实，那死亡人数真的不多，这可是一场令一座中大型城市全城沦陷的大瘟疫。

“官府和天兰宗救援的很及时，物资也比较充足，所以哪怕是病了七个月的人也大部分都还可以支撑。”

李端月点了点头，然后问了其他前来支援的人的位置，就离开了这条街道。

前来支援的人都被安排在了城主府和城主府附近的豪宅里，屈庭辉是万法宗悬春真君的弟子，本身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李端月认定他一定会被安排在城主府，就直接进了城主府。

有那块“溱”字令牌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最强的几位医修药修做研究的地方，这里本来应该是宴会厅，面积非常大，如今被摆满了大小桌椅、药材柜、实验台、大鼎大炉，许多颇负盛名的大人物都聚在这里研究讨论，整个氛围严肃沉闷，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理会李端月的到来。

他站在门口，从混乱的杂物和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屈庭辉，他穿着一袭不起眼的灰色布衣，头发也只拿布条随便一扎，但石榴花般艳丽的美色没有因为随意的穿着而消减分毫，长时间的疲惫劳累忧心焦急也只是使他微蹙的眉头和不再那么鲜红的唇更显得可怜可爱，更何况他此时正在努力改变着一种灵植的某些性状，那认真专注的神态格外迷人。

但他的尝试好像失败了，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沉思了一会儿转过身来拿另一株灵植，这一转身让他的视线从门口略过，他顿住了，像有一道惊雷正炸在他的眼前，怎么可能？

屈庭辉狠狠闭了闭眼，才缓缓再度睁眼抬起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那人也在望着自己，温柔的笑容，温柔的视线，那些梦中才有的情景此刻就在眼前。他想要克制想要忍耐，但确定那人存在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就没有任何征兆的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当李端月更怜爱的看着他，向他微微展开臂膀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像个稚童一般冲到了心上人的怀里，他箍着李端月的力度前所未有的霸道，像要把两人揉在一起，可淌进李端月衣领里的眼泪却又那么轻飘和潮湿，让李端月无法不纵容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相拥。

蔺红青从单独的研究室走出来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时，视线一瞬就锁定了一楼门口的一道挺拔的身影，一个他日思夜想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他的弟弟李端月。

他飞身翻下二楼，跟在他身后的城主震惊不已，“蔺少主？”，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如此焦急失礼的模样。

可当蔺红青如同见到主人的狗一样努力克制着才没有飞扑向李端月时，却有另一道身影占据了他的位置，扑进了他主人的怀抱，向他的主人撒娇，哪怕周围人都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他们，正有许多视线看着他们，也不知廉耻地紧紧锁住他的主人。

而李端月正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

蔺红青远远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手中的扇子，指骨和扇骨都咯咯作响，狐狸一样的眼睛里闪过冰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