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十六间牢房,前四间牢房里挤着三百多人,占总受害人的一小半,这些人里没有被寄生者,第二天他们被李端月消除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后便被放走了。
章涟和嬴熵也出发了,只是嬴熵出发前狠狠地瞪了李端月一眼,留下了一句:“自以为是。”
进入地下室的第六天,明风还在那间石室里检查尸体,那个血池比李端月想的更深,李端月每天都会进去看一眼明风,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更差,他是一个修士,几个月不休息也不影响健康,但那些残损破碎的躯体似乎让他受到了巨大的伤害,尽管空间屏障的存在让他衣衫干净,没有一丝血迹,但他的眼下出现了乌青,眼白里有了血丝,面色像尸体一样日渐灰白,甚至有一次李端月看到他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李端月有些后悔把这个任务交给明风,他应该等把牢笼里的宿体解决完之后自己检查这些尸块的,但当他提出让明风离开石室去休息时,明风翻动检查着半颗淌着血水的苍白头颅,声音阴沉道:“师兄,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其实我也让我自己失望了。我本来觉得嬴师弟和章师妹都不行,这个工作非我不可,但现在看来我也不行。其实这些人都和我没有关系,他们的惨死也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你知道吗,有的人睁眼看着我……”
“啪”,李端月狠狠把明风扇倒在地,然后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带着他瞬移到了宅子地上的一间厢房,“是我的错,在这里休息吧,缓过来了就去把散在宅子各处的尸体处理了,那些尸体是恶徒的,无毒。”
李端月走后,明风坐在乱糟糟的厢房里,这间厢房有一张牌桌,凳子横七竖八,满地酒缸果壳,但比起那间石室,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爱,他的大脑混沌了许久才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起来打开窗,明亮的阳光和清爽的空气让他浑身一颤,他手掌撑着窗沿,在那股颤栗后一点点把头低下去,低到不能更低,然后像屏息过久的人一样贪婪地呼吸。
如此良久,他才抬起头,好像重拾了理智和精神。
李端月回到地牢时盛灵淳正在打坐,这几天盛灵淳当然没有实现每天烧七十个,事实上每天烧五十个已经是极限了,再进行下去必会伤到本源。
而且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有点陷入了僵局,少部分完全失去思维彻底死去的在第一天就被烧完了,后面几天两人优先杀死走尸化程度更高的人,一边杀一边烧,而到如今已经只剩下四个牢房的人。
这四个牢房装着被寄生者的一大半,有二百多人,这些人处在被寄生的初期,没有溃瘢,没有散瞳,皮肤尚有血色,头脑也还很清醒,他们这种和正常人无异的状态大概还能维持一个月。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连我们也一起杀掉吗!”
“呜呜呜,救命,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不是有那么多人已经被带走了吗,为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这里?”
“娘的,那些被带走的人肯定也死了!他们不是来救人的!他们也是来杀人的!”
“是不是和那些怪物有关?可我们不是怪物啊!我们不是怪物啊!我们是人啊!”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是为了给怀孕的娘子挣钱才来这里的,我都被关了快一年了,我娘子和孩子怎么办啊!”
“我们,我们也得了那些怪物的怪病吗?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不要,不要……”
“啊啊啊啊啊,该死的杀人犯,你们就是修士吧,你们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吗?你们杀我们这些没有反抗之力的凡人很有成就感吗?你们这是屠杀!屠杀!你们会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
“那些人得的怪病有传染性吗?我们都没有反应,我们没有被传染啊!我们真的没有被传染,呜呜呜……”
“就算我们有传染病,你们也没有资格杀我们!你们凭什么!”
“那真的是传染病吗,那快叫大夫给我们看病啊!你们难道要让我们自生自灭吗?”
这些人看不到黑丝,李端月也没有给他们解释过,他觉得没有意义,他的一面之词这些人也不会相信。
这些天他听到了很多人痛苦绝望的求饶,这些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基本都上有老下有小,这些人死去也许一个家庭就破碎了,但放这些人离开这些人还是会死去,而且还会害死更多人。
至于“他们真的有这个资格因为这些人可能害死更多人就判他们死刑吗?”“谁有权去以数量衡量生死?”这类的问题,李端月两百年前就逼着自己不去想了。
现在他想的是,是否要等这些人痛苦的变成走尸后再杀死他们。
如果在他们还有思维和理智时就杀死他们肯定违背了他们仍然想多活一天是一天的渴望,但在这种情况下多活一个月真的有意义吗?因为他们剩下的一个月只可能活在牢笼里,李端月是绝对不会把他们放出来的,他不能赌。
而且让他们看着自己和身边的人都逐渐溃烂,感受自己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难道就更好吗?
更何况,这件事越拖风险越大。
其实李端月分析下来尽早杀死他们更好,但要下定决心杀死两百多个怎么看都和正常人无异的人并非易事。
盛灵淳从打坐中睁开眼,他总是明亮璀璨的眼睛此刻满是疲惫痛苦,李端月把他揽进怀里,他就静静地靠在李端月身上。
“灵淳,我们快点结束一切吧。”
盛灵淳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李端月。
“其实晚点杀死他们唯一的好处就是减少我的心理负罪感,当前,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绝没有其他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晚一个月再动手,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