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准吃,”景年立刻阻止,“朕说了算。”
许昀徽却根本不搭理他:“让尚食局添一道乳鸽炖核桃和一道核桃羹,给陛下补补,劳烦内侍监了。”
叶青根本不敢看自家陛下的脸色,得了令,立刻逃下楼。
景年快忍到极限了。
可惜眼前的人揍不得又骂不过,他只好站起来甩甩衣袖,大步离去。
路过旁边像个柱子不说话也不会动的曲砚时,景年抬起手指着对方鼻子,奈何对方一直死死盯着地板。
“你的好主子……你真是好大的福气啊。”他气得几乎语无伦次,“你也没比我聪明多少吧,怎么不见许昀徽阴阳你呢,啊?”
曲砚板板正正开口:“臣会句读。”
景年保持着这个姿势呆愣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
气得冲下楼去了。
曲砚终于抬头看向陛下怒气冲冲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许相。
“主子,会不会气得太过了?”
许昀徽抬手,从对面那张桌案上拿过小皇帝看的书:“行啊,你去哄。”
*
景年用晚膳时,许昀徽没现身。
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没那么气了,嘴上吵吵而已,他也不是真的不准让许昀徽吃饭。可他又拉不下脸面来,再去请人下来。
一个人吃着,便听见叶青开口:“陛下睡着时,奴婢听曲砚说,许相近来几乎没怎么休息。”
景年夹菜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
叶青略有些忐忑:“奴婢绝无为许相说话的意思,只是一个人若案牍劳形,又连着好几日通宵达旦,只在白日里浅眠一两个时辰……是个人都会累倒的。”
景年彻底放下筷子,不自觉皱起眉头。
他听了这话才意识到,原来这几日夜里,许昀徽都没休息。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而且还有精神跟他吵架,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景年有些焦虑:“我睡着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批阅奏章?”
叶青垂首:“是,这两日许相都是操劳一夜,天亮才离去。”
“那案牍劳形又是怎么回事?”他道,“前朝出兵征讨,战事不断,先帝也没多累过啊。”
叶青欲言又止,掂量了片刻才答道:“陛下,先帝大刀阔斧解弦更张的时候,您还没降生呢,更何况出兵征讨又不用……”
这话没说完,但景年听出了未尽之意,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
老皇帝即使喜欢打仗,也不用自己亲征挂帅。而且新帝登基的头几年往往是最忙碌的,到后来天下安定,老皇帝忙着享乐,自然不忙。
景年从前以为大雍朝绵延几十年,从下至上早就有了一套无须人工干预的流程。许昀徽不过每日批批奏章,听听下官汇报,其余大把空闲时间用来休息。
虽说许相没什么不良嗜好,但肯定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不定私下里园子都修了好几座,里面放满了稀世古玩、奇珍异宝。
原来是他想当然了。
景年有点泄气,转头看向楼梯。
半晌才轻叹一声:“当皇帝还真难,当权臣也是。”
叶青不知该说些什么,有点后悔自己多嘴。
帝相和睦是他妄想了,陛下与许相的关系没那么轻易调和,这几日的和洽或许只是昙花一现。
景年这边,却直接盛了碗杏酪粥,又拿干净的碗碟夹了一大碟的金乳酥。
叶青一时间不知要不要上前帮忙:“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关心臣下身体,还等着许昀徽给我打工呢,身体不能垮了。”景年说着,一手一个碗碟便上楼去了。
叶青仿佛不认识自家陛下,愣愣站在原地看着。
直到被自己徒弟叫了一声:“师父,有人求见陛下。”
他回头,瞧见叶回生悄悄指向门外,一副拿捏不准的神情。又顺着往门外看去,便看见了白日里闯入宫内的那位应家小公子,仍是女装打扮,袅袅婷婷地立着。
叶回生问:“他也不说所为何事,要通传吗?”
叶青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且等着,楼上二位用膳呢。”
景年小心翼翼上了楼,碗里的东西一点也没洒出来。他什么都不说,直接走过去将碗筷放在案上,压住了一本正摊开的奏章。
许昀徽难得愣了愣,右手还握着笔,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陛下何意?”许相抬眼看他。
“吃饭呗,难不成给你端鸩酒来了?”景年扬了扬下巴,“吃。”
许昀徽沉默了片刻,放下笔,视线却又扫过被压着的奏章,眉头微皱。
景年注意到了,不甚在意道:“别管这东西,不用想也知道都是些烦人的废话。你也何必费劲写什么,每本写个‘已阅’就得了。”
许昀徽还是沉默。
他不知道景年下去这一趟经历了什么,不仅消了气,连性情也略微变了。
若是真端上来一杯鸩酒,倒更合情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