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宅心仁厚,仁德圣明天下尽闻,陛下救救小人吧!”
这个响头磕得,景年都感觉自己折寿了。
可是这人夸他仁德圣明诶。
不像许昀徽,从来都没夸过他,他就算是个傀儡,也抗拒不了别人拍马屁。
“别哭了,”景年毫不犹豫道,“朕答应你,不送你回去。”
应莺大喜过望,抬起头来破涕为笑,颇有一种被风雨摧残过的娇花还要强颜欢笑的感觉。
“不瞒陛下,我身子弱又男生女相,自小兄弟姐妹无不讨厌我的,只有陛下……”
应莺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半张小巧的脸,用那双带了水雾的杏眼欲说还休地瞄了景年一眼。停止哭泣之后露出本来嗓音,竟掺了糖一般粘腻轻柔。
“陛下唤小人莺莺吧,日后莺莺侍奉御前,必定尽心尽力。”
景年无语,他再怎么迟钝也看出来这人在勾引自己了。
“……你眼睛和嗓子有疾是不是?需要给你宣太医吗?”
应莺被拆穿也不闹,泄了气一般放松下来,跪姿也散漫了几分。
整个人没了方才我见犹怜的风情,抹去脸上残余的泪痕,一开口时声音也正常了许多。
“好吧,陛下恕罪,小人习惯了,以后小人不给您抛媚眼便是。”
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往中郎将身上瞄,看那眼神,比方才演戏时真心多了。
景年:“……”
他让叶回生立刻把人扶下去安置,转头对叶青招了招手。
“这人奇奇怪怪的,你去太后宫里跑一趟,看他所说是否属实。”
叶青应下,两盏茶的时间后带回了消息。
太后的慈康殿内一派和睦,却有一官眷夫人迟迟不肯离去,拉着太后说话,正是国子监应司监的夫人。与夫人同来的小姐在席间弄脏了衣裳,说要去更衣,更了一个时辰还没好。
看来应莺没有说谎。
叶青问:“陛下,得给应家交代才是,留在宫中合该有个说法,陛下是打算纳他入后宫吗?”
景年一个眼刀过去:“你喜欢?你怎么不纳?”
叶青被怼得说不了话,他要是能纳早就纳了。
景年也思索起来,问道:“要不让他当个宫人?”
“不合适,哪儿有官员之子进宫为婢的?再说了,男子若要当宫人那是得……”叶青没说那个词,但眼神示意,换来陛下一个抱歉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我口不择言了,”景年道,“这事我决定不了,不如先留着此人,等夜里见了许昀徽再问问?”
叶青语气带笑:“陛下现在就知道夜里要见许相了?”
景年自然而然答道:“不见他还能见谁?我在这宫里能召见的大臣,不就他一个吗?”
这话说出口之后,氛围凝滞了许多,叶青也笑不出来了。
*
入了夜,景年这次不敢擅自入睡,天还没黑便早早宣了许相进宫。
他喝了药,嘴里泛苦,连熏香都无法驱散药味。人一不舒服,就想习惯性地把许昀徽召进宫骂几句。
他在清思阁苦等,等着等着困了,不小心趴在案上打了个瞌睡。
意识半梦半醒,距离他闭上双眼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又感觉开始做梦。
这次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正陷入梦境,故而心中始终保持警惕。
景年又梦见了一棵树,自己挂在上面。
不过这一次的视角切换成了飘飘荡荡的尸体,吊死鬼困在躯体之中,死不瞑目,看见树下立着个清隽少年。
又是许昀徽。
更年少时的许昀徽,尚且一身青色道袍,抬头望着尸体的眼神不再平静,却隐含着狂喜。
仿佛他死了,便能结成树上的一颗果,名为皇权。
许昀徽伸出手,只等那颗果掉落。
景年知道自己必须醒来了,艰难动了动手指,找回了现实中的存在感。
他整个人像是从前上学上课一般,脑袋枕在两只胳膊上。然而当他试着抬起脑袋,却发觉身体像被鬼压床过一般僵硬又沉重。
难受地直起腰,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不知何时在对面桌案后坐着的许昀徽。
比梦里年长了几岁,穿上了一身紫色公服,眼神平静如古井。
许相嘴角带上笑意:“陛下既然醒了,那便开始看书吧。”
景年稍稍抬起手,隔空对准了许昀徽脸,有气无力地扇了空气一巴掌。
“奸臣。”他轻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