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昀徽问:“服过药了吗?”
“药已经煎好了,奈何陛下……”
太医没把话说完,许相一个眼神,便有内侍重新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床榻边。
景年重新躺好之后,也不闹了,只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死意。
其实他全身上下都难受,这里疼那里痒的,但他这会儿不太想管了。被许昀徽看见自己狼狈之极的样子,就如同凌迟一般,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明明在登基之前,两人的关系不说挚友,也算是利益一致、关系亲近。自己被扶上皇位之后,一切却忽然改变。
都怪他当初识人不清。
三年前,自己刚穿越过来时,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陌生不已。他连话也不敢多说,生怕祸从口出,被老皇帝一个圣旨赐死。
这时候,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世可怜又温和端方的人,他就傻傻地信了对方。
谁知道许昀徽那副君子做派全然是假,实则是个心肝脾肺肾全黑的王八蛋。
忽悠得他壮起胆子夺嫡登基,转身就开始控制他,让他成为了全雍朝皆知的废物傀儡皇帝。
可恨!
极其可恨!
内侍拿了小勺,想给他喂药,被他一把抢过药碗,坐起身咬牙切齿地仰头干了。
这会儿他喉咙难受得已经连骂人都费劲了,一开口声音嘶哑。
“好了,可以让许相滚了。”
没人敢吭声。
只有许昀徽开口了:“那陛下深夜召臣进宫是为何?让臣哄陛下喝药吗?”
景年被这话噎住。
方才疼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满心都想着把许昀徽叫过来交代遗言。若是这人态度好些,他就答应做鬼后放过对方。
可现在眼瞧着死不了,情况就变得怪尴尬的……
他不说话了,躺回去滚了半圈,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给众人留了个后脑勺。
内侍监叶青有些着急。
虽说许相从未被陛下的刻薄态度激怒,可形势在前,臣盛君弱,说不定哪日许相就忍不下去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对方。年纪轻轻便封官拜相,却丝毫不见虚浮骄躁,反而一副温良恭俭的君子模样。骨相冷峻,皮相却是另一个极端,温和得仿佛是哪家书香门第的公子,还是志不在功名的那种。
可叶青认识此人多年,深知对方绝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叶青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许相却先一步开口了,神情温和。
“劳烦各位移步侧殿议事。”
在床榻上躺尸的景年,听见之后立刻警觉起来。
脚步声很快响起,听起来所有人都出去了,他回头快速扫了一眼,只和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内侍对上目光。看起来有点脸生,像是刚来不久。
他问:“……许相不是让你们去侧殿吗,你怎么不去?”
那内侍一脸木讷:“许相交代的,陛下这里不能没人守着。”
又是许昀徽。
景年忍住怒气想了想,对那内侍招手。
“这样,你替我去听许相说了些什么,回来之后重重有赏。”
谁知那内侍直接跪下了,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景年气得张嘴咬了口被子,勉强忍下对许昀徽的怒意。
当皇帝还能当得如此窝囊……亏他穿越之前,那些小跟班们还经常拍他马屁,说他是景家的太子爷。
穿越到同名同姓的皇子身上之后,他才发现什么太子什么皇子,都不如他在现实世界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父母纵容,还有个成熟优秀的哥接手家族事业,他什么都不用干。
哪里像现在,死是不甘心的,活是受人控制的。
景年气呼呼地想了一会儿,安慰自己至少现在锦衣玉食,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好了。
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假死,卷了宫里的财宝出逃,浪迹江湖当个侠客。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药效逐渐在体内发挥作用,景年的呼吸顺畅了一些,只剩下胃还一抽一抽地疼。
被窝柔软温暖,他眼皮忍不住开始耷拉,却忽地听见外面传来什么摔碎的动静。
紧接着便是低低的哭声,随即像被人捂住了嘴,动静突然消失,只剩下微弱风声。
景年睁开眼,迷糊间猜想应该是许昀徽在收拾人。
他轻声问:“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那名内侍也小声答道:“没有……但奴婢听说,近来夜里总有奇怪声音。”
他起了好奇心,翻个身朝向床榻外面。
“什么声音?”
“说不清楚,像人的哭声,却又不完全像,别人说……说是闹鬼。”宫中忌讳谈鬼神,故而内侍答得磕磕绊绊。
景年却只是单纯怕鬼。如今宫中十殿九空,也就剩他和太后住着,这么一说怪吓人的。更何况在他住进来之前,宫里大片大片的地方都被血洗过。
他朝屋外看了一眼,想了想,还是钻回了被子里,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