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末,我没有隐瞒好我要投报华海市以外省市的志愿目的,我生父单方面和我大吵一架,他平生最恐惧的事情就是家庭不和,影响他的名誉问题,于是他强制性地禁足了我,并拿走了我的手机,让我断网将近三个月,那段时间,是各位老师为我搜集了网上出的各类模拟题再印给我做的。”
宁松声:“为了预防他从我手机查出什么东西,我预先清空了所有APP的信息,解绑手机号。但百密一疏,我没有来得及在短时间内清空微博。而我的手机,又在巧合中被宁凯宇拿走了。”
而后,Niiv的身份被盗用,在机缘巧合下,宁凯宇通过Niiv的账号结识了陆昕,两人加上微信,很快成为了一对。
“六月高考结束,回到京北老家和族里的长辈吃饭,我和宁凯宇对峙,他把我手机还了回来,但第二天他兴许觉得憋屈,又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说了这件事,我也只好简单地回应了一下。”
“那天,”宁松声微微侧首,像是想看他,但又不敢完全望见方乐誉的眼睛,“有一个叫方糖的人找到了我,我只当他是萍水过客,没有在意。”
至于高考结束当日,陆昕奔现经受了什么,在包厢与宁凯宇对峙的当日,重复的说辞里,基本能知道事情的经过,不需要方乐誉再重复他的理由了。
方乐誉捏紧了手把,又微微松开。
“什么时候知道方糖是我的?”
宁松声深吸了一口气,“……玉龙雪山,你高反的那天晚上,你打开iPad,让我导出图片到微信。”
“……那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以为你只是在网上随机做什么行为艺术,而且那时候……”宁松声的话音断了。
方乐誉抹了把脸,同样想到了发过去的十几张女装图,如果宁松声那时候提,他确实有羞愤欲死的可能,而如今远不可能。
宁松声最开始是为了维护方乐誉的自尊心,没有拆穿。但他显然没预想到后面会失控成现如今的模样。
不要说他,方乐誉也没想过会失控。
轻微的细风飘进树叶缝隙,落了雨点般窸窣。
不知安静了多久,方乐誉总算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那你为什么。”
这一句话说出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方乐誉断断续续地结巴:“那你为什么答应方糖,也是为了接着演吗?”
安静中,宁松声转过半侧身,对着他的方向说:“我没有答应方糖,我答应的是你。”
这一刻方乐誉无比庆幸这一片不被路灯所笼罩,不然在灯光下他一瞬闪烁的泪光会立刻被人捕捉。
得知Niiv背后是谁后,方乐誉从上到下翻过所有的聊天记录,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食不知味。
除了出逃华海,逃离他的生父母,宁松声几乎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逢场作戏过,这是他的天性,他不会骗人。
所以方乐誉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才会闷得像喘不过气,他难以自控地为宁松声找借口,又乱七八糟地帮他找着做这件事的原因。
“不是骗你感情,”宁松声开口时,细听尾音是颤的,但一字一句都尤为清晰,“……我对你,真情实意。”
泪水彻底模糊双眼,方乐誉多次想说出口的话都哽在喉头 。
“你什么意思?宁松声,你……”
宁松声和他的距离只有两三步,抬脚就走到了他身边,尝试着碰了碰他。
没有被甩开。
于是,他胆大包天,再尝试地碰了碰方乐誉的脸。
湿漉漉的。
连着多日来的酸楚似乎都在触手的湿热里得到了喘息,情绪于黑暗里肆无忌惮地宣泄而出。宁松声微微低头,和方乐誉抵着额,呵笑出声。
像是解脱,又像是接受审判地说:“我喜欢你。”
察觉方乐誉的身躯一瞬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宁松声抬起掌,缓慢地捧住方乐誉的脸,不断摩挲,想用力将他往这边移动,又缓慢地蜷缩成拳,最终泄气地搭在方乐誉肩上。
“不是那种对朋友,”宁松声的话音因哽咽而止住,他吸了一口气,“对同学的喜欢,是那种想和你成为……爱人,伴侣……”
方乐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泪如雨下。
他握着宁松声的手腕,靠近脸侧,听宁松声语音颤抖地继续说。
“……是想要终其一生都互相陪伴,从此以后,从南到北,国内到国外,我都能有正当、合理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你是我一生唯一一次渴慕想要抓进手里的牵绊,我无法接受人生里缺失你带来的后果。”
宁松声一遍遍地抹去方乐誉颤抖的脸,哪怕泪水从他眼里一遍遍落下,“……我卑劣地请求你,希望你……”
气音终止,宁松声说不出来了。
方乐誉抬首,湿漉的温度印在了宁松声的嘴角。
不同人的两种泪在脸上落下,于空气中蒸发。
我卑劣地请求你,希望你,
不要离开我,留在我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是直到宁松声的手颤抖到不敢置信地环住方乐誉的肩,还是方乐誉紧紧揪住了宁松声的后衣领,这一个吻才从嘴角退开。
近在咫尺里,方乐誉的手轻轻抚去了宁松声脸上的泪痕。
他想说什么,但眼泪又落了下来,咸涩一直尝到胃里。
但方乐誉忍着哽咽说:“我答应。”
我答应,从我接受的这一刻起,我的生命对你完全敞开,我接受你完整地进入我的世界。
我答应,接受你的所有,沟通我们的问题,解决生活的错误。
我答应,在这一刻后,只坚定地选择你。我答应不管是去看落日,还是冬海,即使到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我都在你身边。
我答应,不管以后这条路有多难走我都不会因此抛下你而离去。我答应,是因为在此刻我确认我们彼此是公开的秘密。
多数人的相遇,只是一场夏夜里瓢泼的雨。
但有的人,生来就是要追逐一阵同样的长风,缠休不止,竭尽最后一口气。
没有穷尽。
永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