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誉:“害,别听他说,没那么夸张,就是我保送了,但荣誉墙没提我保送哪所,对吧?——只是会迟一点点放出来而已——大概在高考出分那天吧,不是一辈子瞒着。”
“保送是好事啊,小誉你为什么不提?”叶阿姨更好奇。
方乐誉夹起一只塑料盒里叠了醋盒的小笼包,开玩笑道:“我觉得反正保送的就那两所,又没什么悬念,早放迟放有区别吗?一起留到高考出分那天庆祝得了。”
叶阿姨听着很高兴:“是京北的那两所吗?”
方乐誉:“对,等高考出分那天我跟您说是哪所。”
“好啊,好事啊,”叶阿姨喜形于色,“之后小松可能去本地的F大——你俩去的大学都好,阿姨真是太高兴了。”
树叶哗啦下,方乐誉吹了吹小笼包的汤汁,宁松声收拾塑料袋,两个人都没应这句话。
吃完早餐,叶阿姨去收拾园内的东西,方乐誉仔细和宁松声讲了刷色的区块和点形,讲完,两人各自分开刷墙。
日头逐渐升高。
蓝天悠悠,六月初的华海市外滚烫得吓人,热浪徐徐在身周流动,在室外不到一会儿,身上就热汗如雨。
等方乐誉余光里出现了宁松声的影子时,两人已经差不多把整面墙都刷上了色,距离因此拉近。
距离凑近后,方乐誉和宁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是怎么认识叶阿姨的?”
宁松声说:“叶姨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对我很照顾。”
那你爸妈呢?方乐誉把绵延向下滴的水线用筒刷抹平,“听说叶阿姨没当园长之前是厨师,她给你做过不少菜吧?”
“是,她做的饭很好吃,也对小孩都很温柔,”宁松声说,“后来离婚了,也还会回小区看我。”
“你小时候住哪?”
“就在附近。”
方乐誉想了会儿,“离我家都挺远的,难怪我们小学初中都没见过。”
他又自我否定:“不对,见过也没用,高中见过了也没说上几句话。”
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宁松声微微扬眉,“是么。”
“我刚上附中,因为领奖和你碰了十几次面,”方乐誉说,“当时觉得我们应该也算熟了,和你聊天,然后你说——‘你哪位?’。”
方乐誉直到今天都还记得这句话,清清楚楚。不好说是不是记仇的情绪驱使的。
从表情上来看,宁松声是不记得了,他转了个话题:“那你呢,你怎么认识叶姨的?”
方乐誉:“我小时候读的就是附近的幼儿园啊,有时候会回来看看,看这里新开了一家幼儿园,听说还在装修,就过来看看,帮忙搬了点东西,一来二去也熟悉了。”
话落,手上的颜料刚好刷完,方乐誉退后一步端详,嘴里还在说:“主要是叶阿姨人也很好,比如我说想画这面墙的墙绘,她也二话不说就备齐颜料桶让我画了。”
宁松声那边也画完了,学他的样子倒退几步,“还没问你,为什么会来给明珠设计这面墙绘。”
“你也说了是设计,”方乐誉拿起一把小一点的筒刷,“我这个暑假想画点自己能独立掌握的、喜欢的东西。”
到了午饭时间,方乐誉坐下,只吃了一点便回去继续画。
宁松声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回头,叶阿姨反而安抚他道:“他是这样子的,一画起来就没完没了,不知道饿,饿了他会自己来吃的。”
叶阿姨笑眯眯的:“他可喜欢画画了,你让他去画吧,他会开心的。”
在今天之前,宁松声对方乐誉的印象都源于校内各种优异的成绩,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方乐誉的爱好。
吃完午饭,宁松声从老树下走出去,方乐誉背对着他,半跪在墙角细细地描绘,背部T恤的颜色因汗湿而一深一浅,有地方还沾了颜料。
而方乐誉仿佛毫无察觉,还在轻轻哼着歌。
他热爱并且享受画画这件事。
宁松声注视着这个背影,若有所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将近日暮西沉之际。
方乐誉涂完最后一层白色,后退数步,将墙上的画尽收眼底。
摘下眼镜,满意道:“提前完工,喷保护漆吧。”
喷保护漆没有技术含量,叶阿姨也来帮忙了,边看边夸:“真漂亮,小誉你太厉害了,这个颜色……这几只鸟画得也太像了!”
只见她所说的画面中,数只白鸟从阴翳中挣破,羽翼根根分明,姿态舒展漂亮,欲往蓝天飞去。
但宁松声注意到其中有一只刚好卡在一白一黑的阴影中。
日光斜射,方乐誉站在墙下,闻言一笑:“嗯,画这个是希望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像鸟一样自由飞翔,千万别给人生留遗憾。”
宁松声冷不丁说:“这个祝福不太现实。”
“哎我说你这人,”方乐誉立马回过头,“这么煞风景呢——”
“但寓意很好。”
宁松声站在墙外,轻微的金光照在他身上,方乐誉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隐约感觉他似乎是在盯着墙绘,但又好像停留在自己身上。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宁松声顿住顷刻,语气缓缓:“寓意很好。”
方乐誉心跳砰的当啷一声响。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小水手不小心在海上迷失了方向,他在船上不停地划呀划,可怎么也找不到海岸的方向。
他支起老旧的声电台,不停地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发送自己的坐标地址,但大海茫茫,信号从来没有接收到回应。
小水手日复一日地发,也日复一日的没有结果。
于是,小水手很早也就对此不报希望了。
从来没想到在偶然的一个下午。
声电台突然发出当啷的一下,振荡散开的回声。
同频回振。
有人说他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