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凝固的时空骤然流动。悬停的水珠砸在冰罩上迸裂,麻雀扑棱着翅膀惊飞,巷尾槐树的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方才的一切恍若幻梦,唯有地面残留的舆图证明游方僧真实存在过。
“装神弄鬼。”李不坠收刀入鞘,靴底碾过舆图边缘的黏液,“这秃驴身上根本没有活人气息。”
于雪眠垂眸凝视血玉钏,左腕皮肤上的灼痕已褪作浅红。泥犁子反常的沉默令她不安,仿佛有什么更可怖的存在暂时压制了这秽物。
众人来到巷口,地上的舆图在阳光照射下逐渐干涸,靛蓝黏液褪成灰褐痕迹,像一块陈旧的血痂。李不坠蹲下身,取出贴身短匕挑起一块黏稠的残渣,端详着说:“要信么?那家伙的皮囊怕是早被菌丝蛀空了,方才的对话未必是他本意。”
“是饵。”泠秋甩出一张追踪符,符纸在半空打了几个转,终是没寻得目标掉落在地。
“既然是饵,总得看看钓线那头拴着什么。”于雪眠转身望向东南方,喃喃道,“只是…从义宁坊到醴泉坊要过三座牌楼,沿途恐怕早就埋满了敌人的陷阱,各位千万小心。”
日行中天时,三人已换了装束。泠秋青衫外罩着件素色半臂,腰间悬挂的香囊收入内袋,腰带换成官家惯用的鎏金蹀躞。于雪眠的襦裙外裹了层靛蓝粗布,发间木簪换成灰扑扑的男式幞头。唯有李不坠仍是大剌剌扛着刀,刀刃用麻布裹了,倒像樵夫背了捆柴。
男人扬臂挑起路边摊的波斯毯,想再添些伪装:“店家,这毯子可经得住火燎?”
卖毯的胡商刚要答话,忽见巷尾闪过半截靛蓝袍角。泠秋的剑鞘无声抵住他后腰,霜气顺着脊椎游走:“劳驾,借你摊子躲个清净。”胡商咕哝着说了句听不懂的波斯语,僵笑着将三人引至摊位后的驼绒堆里。
驼绒的膻味混着没药香直冲鼻腔,于雪眠透过布匹缝隙望去,两名司天台吏员正在街心驻足。其中一人手持铜制浑天仪,星轨间卡着半片枯叶;另一人肩头立着只蓝尾鹊,鸟喙上有暗红色啄食痕迹。
“酉时四刻,朱雀大街第三座石础木桥。”持浑天仪的吏员嗓音沙哑如锈刀刮骨,“那东西总在日暮后现身,搜仔细些。”
蓝尾鹊突然振翅扑向驼绒堆,李不坠欲要拔刀,却被泠秋按住。只见那鸟喙精准啄起摊前铜盘里的葡萄干,又落回吏员肩头。两人交谈声渐远,驼绒堆里渗出的冷汗已将布匹浸得发潮。
官吏离开后,三人却并未从掩体后走出。驼绒堆的膻气熏得人眼眶发酸,其中似乎还混杂了别的气味。泠秋抚过驼绒缝隙,霜气凝成细小的冰晶附在布匹表面。透过晶面折射,他看见波斯商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这边,腰侧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他身上的戾气显然不同于寻常商贾。
“这胡商有问题,他腰间挂的九眼天珠是寤寐天的信物。”真气传音如游丝般钻入二人耳中,“李兄,待会劳烦你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