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缓缓抬起畸形的右手,五指末端裂开无数细小的分叉,像一株被闪电劈开的枯树。它的动作明明迟缓至极,却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重重残影。李不坠发现自己的影子正以违背光源的角度倾斜,靴底与青砖的接触感逐渐模糊,仿佛踩着某种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的物质。
“名可名,非常名……”
于雪眠腕间的血玉钏突然爆出裂响,泥犁子的尖啸与白袍人的低吟形成诡异的和声。她踉跄着扶住石壁,发现墙砖缝隙渗出的不是苔藓,而是细如发丝的银白色绒毛。那些绒毛随着声波韵律起伏,将整座地宫编织成颤动的茧房。
“青红…皂白大仙?”陈今浣说出这个名号时,白袍人第一次露出类似人类的表情——它肿胀的左脸扯出讥讽的弧度,右脸却凝固着佛陀般的悲悯。
青铜棺椁表面的八卦阵图骤然亮起,二十八星宿方位传来锁链崩断的铮鸣。少年的袖中窜出数十根触须,却在靠近阵图的瞬间如岩熔般消解。他闷哼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石壁,那些银白色绒毛立刻顺着衣料攀援而上。
“小心!”于雪眠的短剑横扫而过,剑刃却被绒毛温柔地包裹。她惊恐地发现这些看似脆弱的东西正在吞噬金属,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支离破碎,泥犁子趁机在她识海中尖笑:“早说过这些伪君子靠不住!快解开契约,我助你——”
少女咬破舌尖,血腥气混着迦南残香在口中爆开。她将正在消融的短剑狠狠刺入左臂,剧痛压过了秽气的蛊惑:“闭嘴!你这寄生在记忆里的蛆虫!”
白袍人似乎被她的举动取悦,身形如雾消散,又凝聚在了棺椁之外。泥犁子的絮语被某种更古老的频率覆盖,强大的威压之下,于雪眠竟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危险不断逼近。
不…她分不清究竟是白袍人在走近,还是世界在退行。她的五感出现在邈远的未来,而躯壳却被困在了过去。她看见自己在回望,回望着回望的自己。
青红皂白大仙向她伸出了手,其数量的确定性已崩解,人类的肢体或许本就如胡须般密集。于雪眠转过头去,却发现向她伸出手的人是陈今浣。
“发什么愣呢?棺里那家伙已经干掉了,快离开这里。”
她欲给予回应,却猛然想起少年那迷偈般的告诫——
别信,不能信。一个都不能信。
于雪眠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带来的清醒如薄刃割开蛛网。眼前的陈今浣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可袍角垂落的阴影正渗出某种不自然的黏稠。她忽然注意到,他脚下根本没有影子。
“不…你不是……”少女大退一步,后背抵上潮湿的石壁。青苔的湿冷透过衣料刺入脊椎,却远不及骨髓深处翻涌的寒意。
她的袖中滑出一根冰魄针,那是泠秋在客栈赠予她的,能够守住心神的法器,至于其用法——于雪眠将针尾夹在中指与无名指之间,毫不犹豫地将针尖戳向太阳穴。
有效,刺痛与冰凉在颅骨内同时炸开的一瞬,眼前的景象如碎裂的琉璃般剥落。她看见“陈今浣”的皮囊下渗出沥青状的暗影,那些阴影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莲花纹路,仿佛在如人般讪笑。
“你比我想象的聪明些,但还不够聪明。”那团阴影荡出刺耳的嗡鸣声,并逐渐转变为能被理解的黏腻喉音,声线在男女老幼间不断切换,“省些力气吧,我的目标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