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般地,少女开始模仿起天竺僧趺坐,她将翡翠扳指戴进右手食指,缓缓指向自己的心。
冰层中——或是她的胸腔中传出诵诗声。
『泥丸玄华孕真精,幽室明堂自凋零。
万劫沉沦非我罪,太虚蚀魄使魂倾。』
最后一个音节未落,扳指内壁的梵文脱离了平面,如活物般顺着她腕间血管逆流而上。那些文字在皮下搏动,每跳一下,记忆便褪色一分。十三岁那年的药香、小妹咽气前攥紧的袖角、父亲官袍上沾着的司天台朱砂……都在髓海深处融成一片清澈的蜡。
与此同时,整座地窖开始向某个不可见的维度倾斜,重力变得紊乱,李不坠的大刀突然变得轻如鸿毛,而陈今浣的笏板重逾千钧。
“坎位退三!”泠秋的五行剑插入地面,霜火真气相交织,沿着龟裂的冰面蔓延,“她在献祭!”
献祭的对象却是自己——以命为饵,同归于尽。
于雪眠的襦裙无风自动,迦南香串的残珠浮至眉心。她望着冰层中亡妹逐渐融化的面容,笑声如银铃,却暗含苦涩:“雪晴最爱看皮影戏,总说幕布后的影匠比台上的英雄风光。”素手轻扬,悬浮于周身的梵文咒印飞射而出,缠绕在那怪物身上后骤然收缩,将泥犁子膨化的躯干勒成团颤抖的肉球,“今日便让阿姊当回影匠,可好?”
“快阻止她!”李不坠的刀锋劈开挣扎出逃的残块,刀身的暗红经络已被黏液化去大半,“她要将自己的命数喂给…喂给……”他的喉咙突然鼓胀淤塞,舌根泛起特别的铁锈味——某种存在禁止他言说真名。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降魔印压向负隅顽抗的泥犁子,终止了于雪眠的献祭,也将她重伤在地。又一枚降魔印飞向陈今浣,却被泠秋挥剑格挡。
“长明观新主这是何意?”真正的玉衡真人携三十六洞主赶到,他云淡风轻地摇着驱邪幡,语气咄咄逼人,“协助妖女,包庇邪祟,也配称道家子弟?”
回答他的是迅即展开的五行剑阵。
降魔印的余波在地窖中回荡,玉衡真人踏着满地狼藉缓步而来。驱邪幡的铜铃在阴风中纹丝不动,仿佛连空气都畏惧这位玄都观主的威压。他敛眉扫过于雪眠胸前的翡翠扳指,大手一挥。将残留的梵文咒印尽数破碎。
“于家丫头,你可知这扳指是何物?”玉衡真人来到少女跟前,俯身一把抓住她的下颌往上抬,“此乃前朝国师炼制的‘锁龙扣’,专镇太液池底的蛟怨——却被那无知的天竺僧改成了引煞钥匙,实在是暴殄天物!”
陈今浣甩出的笏板擦着他鬓角划过,玉化骨在地面蹭出火星,言语的锋芒紧随其后:“道长这话有趣,司天台挪动浑天仪时,怎么不提‘锁龙’二字?”
“邪物!没你说话的份!”一名洞主拔剑欲砍,却被玉衡真人拦住。
老道擦去笏板在脸颊划出的血线,话锋转向持剑而立的泠秋:“长明观新主,镇妖司的案牍里记着你二十三条罪状,你若执迷不悟继续包庇这妖孽,只会罪加一等——不如迷途知返,归顺于我玉衡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