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我从许星河那天拿来的瓷瓶里倒出化瘀药,对着镜子揉颈上残留的淤痕,这是那晚我被许星河掐着脖子做留下来的,没曾想痕迹这么深,难怪有那么一刹那我会觉得许星河是真想要我的命。当然,我笃定许星河最终不会要我的命。
若是外人见到,没准觉得我被家.暴了。
我边抹药边隔着移动监控对许星河说:“这药用完了,我也快要好了。等这个痕迹彻底消散了,我就出门。你以为你能关的住我吗,不过是开窗吼一嗓子的事情,门口的可视电话也可以一键报警。只不过念在你这个‘家丑’不可外扬,我才没出去。拜托你玩SM也得有点分寸,别把我玩死了,这样我俩都得上社会丑闻。”
睡觉时没有关灯,我拿被子蒙住头,和许星河说悄悄话:“我们是两口子,要过一辈子的。一辈子很长,为了彼此过的舒心,有什么话请直说,别冷着脸让我猜,我猜不到。你知道的,我智商没你高,脑袋里没你那么复杂的弯弯绕绕……”
“……许星河,我研究了下,你的长相的确是遗传了你爸妈的优点,可你这臭脾气也实实在在结合了你爸妈的性格缺陷。你妈是个闷葫芦,我妈都和我爸吐槽过,说她和你妈说话像是在猜哑谜……”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我听我外婆说你爸倒是个开朗的话痨,但我听你叔叔讲你爸,感觉他同时又很偏执,想要做的事情非得做,不计后果,跟头犟驴一样。所以他们就生出了你这样一头哑巴犟驴……”
我捧着肚子笑累了,阖上眼:“晚安。”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陌生人在呼唤我:“小小。”
我掀开眼皮,天光才微亮。是梦吗?我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那个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林万紫,星河生病了,你快来医院。”
是许朝的声音?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急如焚地隔着移动监控问:“许星河生病了?!什么情况?!”
监控却不回应,门外依稀有门铃声,我跳下床往门口去。猫眼里是老李的那张急得满头是汗的脸。
我隔着门扭动门锁,“我开不了门……”
话刚落音,门锁竟应声而开。
老李急吼吼的:“星河发高烧了!二爷让我接您去医院!”
我匆忙换衣洗漱,临走前见老李将目光投向我的颈,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我赶紧折回衣帽间,扯了条丝巾胡乱系在脖子上,遮住淤痕。
老李开车带我去医院的路上,告诉我许星河没有出国,他这几天一个人闷在同小区里的祁宇轩退租的那套公寓里。他每次都是白天闷在家,凌晨才出门,径直来到我所在的公寓楼。
前天大雨滂沱,也不知许星河和我之间发生了什么,许星河在天将亮时淋着雨独自返回了那套公寓,再次闭门不出,自此再也没有出来。
许星河的叔叔许朝担心不已,亲自上门,便见许星河颓然靠在沙发上。他发起了高烧,咳嗽的厉害,像是得了急性肺炎。
听到这里,我恼火道:“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
脑海里闪过那突然出现的塞满偷拍照片的纸箱,已然能开的门锁,我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怎么对许星河的动向知道的那么清楚。”
老李的态度理所当然:“少爷可是许家的独子,许家家大业大,他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国外是难得照顾到他,到了国内许家当然得给他安排私人保镖,保障他的安全。”
见我不吭声,老李给自己找台阶:“除非遇到今天这种极端情况,一般而言私人保镖平日里也不会打扰您和少爷。”
车在路上疾驰,车流快的让人晕眩,胃部不适的感觉又来了。我开了车窗,让冰冷却新鲜的空气取代温和却窒息的暖流,闭上双眼。
我们到达医院时,许星河已完成诊疗,他得了重度感冒,被安置在了病房输液。
许朝说许星河不想见我,将我挡在住院楼外。
我气极反笑:“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
许朝安慰我:“等他好些了,我替你教训他。”
我懒得和许朝虚以委蛇,直白道:“您是他的亲叔叔,可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法律上我才是他的监护人。现在我怀疑他把自己烧傻了,神志不清,而您在非法囚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许星河,否则我就去报警。”
许朝看了我半晌,往边上挪了半步,淡声和我说了病房门牌号。两边的保镖见状,也给我让开路。我从许朝身边走过,老李紧紧跟随。
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许朝的笑声,我停下来,回过头去。许朝维持着那副温和矜持的长辈神态,甚至还朝我淡定地颔首。
我以瞪他一眼回馈,转身往里去。
私立医院的贵宾病房装潢温馨如家,虽已极力地淡化了医院的冰冷,可仪器的嘀嘀声,消毒水的味道,奔忙的医护,偶尔见到的门外哭泣的亲属足以证明这里是生死边界。
数年前,我曾为我父亲的病而奔走在这生死边界连续数月,最后他还是因胰腺癌过世。自此,我鲜少踏入这里。此时的我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数次,在老李的催促下才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有个小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耳边开始虫鸣骤起,吵得我听不见自己是否和小护士表明了我是许星河的妻子。我进门时她没拦我,想必我有说过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面白如纸的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身体单薄到能和纸白的被子融为一体,薄被丝毫不见起伏,可心电监测仪起伏的曲线代表他是活着的。
这让我有勇气来到他身边,半蹲在床边看他。
我将手伸进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挪出他的手。他的手是灼热的,手背明显的血管上扎了针,用白色绷带掩藏,输液管中细小的气泡朝上涌动,用空气替换输入他身体的药液。
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不再适配,松动明显。我将那枚戒指套到指根,无色的液体随之滴在那枚戒指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戴着戒指的那只骨节过于分明的手抬起来,轻柔地抹去我的眼泪,又去扯我颈间的丝巾。
“我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我用力抹泪,捧着许星河的手,塞回被子里,嘲笑他:“把女主角关进小黑屋,结果反倒把自己给弄病住院的霸道总裁——你还是普天之下第一个。”
许星河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声闷咳。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力气,他闭了双唇,没有对我说话。
我坐在枕边,低头端详许星河的脸。眉骨和鼻骨愈发凌厉,眼窝微陷,柔软好亲的双唇红的过分,脂肪流失的薄肌下血管明显。
正要调侃许星河像个吸血鬼,便听见许星河哑声说:“祁宇轩人不错,比我好。”
我愣住。
许星河扭过头去,拿被子盖住了半张脸,隔着被子发出沉闷的声音:“性格开朗阳光,人品不错,智商还行——”
“你是病糊涂了吗?”我伸长脖子看许星河,打断他的话。
许星河扯了半边枕头遮住半边脸,瓮声瓮气地继续说:“难得的是家里开明又好相处,人也多,你在他家过年会很热闹——”
我再次打断许星河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他和他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你?他家里人再多又没你,热闹个鬼。”
许星河拿枕头卷住整个脸,我干脆弯腰,唇贴着他薄红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他从来就比不上你。”
我将许星河的脸从枕头里薅出来,逮到哪儿亲哪儿,边亲边说:“星河哥哥,许星河,老公——我爱你,很爱你,最爱你!真的最爱你,一直真的最爱你!”
身后的心监仪陡然发出尖锐的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