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想来是气急了,说话都有些颤抖,倒是秦招司异常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个孩子,不哭不闹从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可能是在何曼死的那一刻,他也死去了。
“多谢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秦招司艰难的爬起身,朝前路走去。
九岁的孩子,没哭,没怕,没回头。
秦正是什么人物,怎么容得下自己有一处不好,当年他挂了红结娶了何曼是上海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何曼死了,他对外只说病故,丧仪照映浩浩荡荡的走过上海街道,没有一丝避讳。
出丧那天,秦招司站在天桥上,透过熙攘的人群,远远看了一眼乌黑的棺木,只看了一眼,又钻回了天桥的桥洞里去。
这些日子,他一直躲在桥洞下窝着,偶有几个花子想来争一个落脚点,看见秦招司小小年纪还是于心不忍的走开,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还是秦正送给他的一块洋怀表,被赶出秦家后,他就索性找了间当铺换了两三枚银元揣在怀里。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时之间还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只晓得能省则省,虽然揣着几个银元却也不怎么敢花,只怕以后的日子更加难过,几天下来统共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个馒头掰成两半来吃,就这么熬着,熬了小半个月。
秦正本以为自己处理得明目张胆,干净利落省得人猜疑,结果后来倒不知是哪里透出去的闲话,丧礼后才半月,何曼偷人被秦正亲手了结这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添油加醋后,好似人人都在现场看到何曼是如何被秦正一枪崩了脑袋一样没头没脑的传。
这事本是坊间闲话,背地里瞧秦正一个笑话,当面照样秦爷长秦爷短的叫得亲热。秦正本不知道这些事已经传开了,还是那天茶楼里约了大买卖,本着早些赴约,给对方留个敬意生意也好做些的想法提前到了茶楼,好巧不巧还没转进自己雅间就听见里头早早就有人在场,正拿他这事寻开心。
气得秦正险些一口乌血没涌上来,干脆生意也不做了,着急忙慌的回了秦家,后又赶紧使唤了人去打听,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这事早就传烂了,整个上海,上到各界有脸面的人物,下到街上卖包子的商贩,人人都能说道几句秦正顶了绿头帽,秦正听后差点没直接气死在家里。
缓了口劲,就赶紧招呼人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仆人,几房太太全叫到厅前准备训话。
赵月琉那时正泡在麻将馆里输得个彻底,正不痛快,又被丫鬟匆匆忙忙的劝回了家,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脸拉得老长。可到家一看,可了不得了,一屋子大大小小在厅上跪了一地,几房太太更是跪得老老实实腰都不敢多高几分,赵月琉眼珠子一转才反应过来,坏了,这是出大事了。
“秦爷,这是什么架势啊?”
虽然心里发毛,可赵月琉还是要装的没事人一样故作姿态,其实心里早就把自己做的什么事上上下下不知过了几遍,想了半刻横竖不过就是何曼那事,那男人死了,何曼也死了,死人的嘴是最严的,死无对证的事她怕什么,这么一想倒是凭空多了几分底气。
“过来。”
听到秦正叫她,卸了外套就往秦正身边走去,赵月琉一向骄纵,平日里秦正也卖她脸面,她没多想,顺势坐在了秦正身旁。可没想到,她屁股前一秒刚落下,后一秒秦正冰冷的枪口就抵在她脖子上,这只枪杀过人,子弹穿透的也是一个女人的脑袋,那是她眼睁睁看着的。只是一瞬间,赵月琉就从头顶凉到了脚趾,汗毛瞬间竖立,恐惧感蔓延着她全身上下的细胞。
她不敢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开口说点什么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发抖了,牙齿不受控制的上下撞击,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勾出一个极难看的笑。
“秦……秦爷这是……这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