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钎珩冷声道:“不止没死,我还要你死。”
短刀没入薛太义的颈肉一分,渗出血珠。
薛太义顷刻慌了,连忙求饶:“穆少将军,你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通敌啊!穆少将军,我知道你们穆家世代忠君,我犯不着害你们啊!”
但穆钎珩明显是一个字都不信。
他慌不择言:“是宣平侯!不管是北狄,还是我都是受他蛊惑,穆少将军,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啊,饶了我……”
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响起,薛太义被一刀毙命。
他姿势怪异地倒在地上,裤子上湿了一大批,眼里写满了惊惧。
“再有什么借口,找阎王慢慢说吧。”
说完这句话,穆钎珩便离开。
远方隐约可见一盏孔明灯,在风中飘摇。
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穆毕武,简青。
穆钎珩握着染血的刀,走一步,伤口绷裂更严重一分。
他的唇色苍白得吓人。
薛太义死前吐出的宣平侯三个字,却在他心中生根。
出了这些事,朝廷召他回京的圣旨,不日后必定到来。
想到京城,便想起那张精致的脸。
——那张漠北的风沙永远都养不出来的脸。
回京后,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那张脸。
风沙肆虐的夜里,他祈祷,不要在京城见到谢明夷。
谢明夷那样的人,理应回到锦绣江南中去才对。
——
茲州。
烟雨如幕,峰峦叠翠。
小舟缓缓行,一碧万顷的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雨丝连绵。
“客官,离宁州已经过了四十里了,前面就是江桥的水驿,小的只能送客官到这里了。”
船夫身着蓑衣,头戴斗笠,操着一口吴语,对立于船头的青年男子道。
男子手持一把油纸伞,清秀眉间似有愁绪,他闻言转头,清浅一笑,道:“一路来,辛苦船家了。”
船夫忙摆手,道:“怎会、怎会?客官还肯坐我这老骨头的船,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他一边划桨,一边偷偷打量青年。
瞧这气度,这风姿,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贺维安却不知船夫的想法,山水都略过双眼,船每前行一里地,原本平静的心便动摇一分。
远处岸边的水驿种满了桃花,此时临近六月,暑气袭来,桃花大多凋零,在玄色的树干上,只剩几朵还在盛放。
他原本不喜艳丽繁盛的桃花,若是换了从前,见桃花稀少,便只觉别有一番雅趣。
可是现在,他看到细雨打在桃花上,哪怕雨的力道这般轻柔,心中竟都生出一些怜惜之感。
有些人,有些事,早就悄悄改变了他。
是夜。
江桥县令早早就在水驿等待,为朝廷命官的来去行方便,是他们这些地方官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他见到贺维安,既惊奇于大名鼎鼎的状元郎、宁州刺史竟如此年轻,又为贺维安只身一人前来而讶异。
贺维安看出了他心中的思虑,便解释道:“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我只是比别人早一个月回京述职,没什么好招摇的。”
县令笑道:“大人高风亮节,朴实无华。”
贺维安报之一笑,以茶代酒,与县令一同用了简单的一餐。
饭后,县令暗自在衙门派了两个人,守着驿站,保卫刺史的安全。
他吩咐好一切后,本来已踏出了驿馆大门,却突然想起家中孩儿顽劣,不肯好好读书,便想去向贺维安求一纸字,以百年难得一遇的状元郎当做榜样,激励孩子。
县令不是个犹豫扭捏的人,便折身回去,却不见贺维安的身影。
问了侍者,才知他去了驿馆后院。
等一行人来到后院,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是都噤了声,连大气也不敢喘。
八角门里,数棵桃树沉默地站着。
贺维安背对着他们,清冷的月光洒满他的绿衣。
一地落花,红粉交错。
而尊贵的刺史大人,正弯着腰,俯下身,如北方侍弄麦苗的农夫那般,用苕帚一点一点将花瓣聚成堆。
他的眉目都专注,似有无限柔情。
——
京郊民宅。
六月中旬的天,一丝风也无,午后已有些许燥热。
看着狼吞虎咽往嘴里塞点心的女人,孟怀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等苏钰筱吃饱喝足了,他开始问:“小国舅生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从那天之后,你就变成傻子了?还有,穆钎珩是怎么和你撇清干系的?”
同一个问题,这几天加起来,他已经问了不下五十次了。
苏钰筱依旧痴痴笑着,伸手抓了抓自己杂乱的头发,道:“果酒?好喝吗?”
孟怀澄彻底没了耐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这一举动倒把苏钰筱吓了一跳。
属下在一旁道:“侯爷,今日怕是问不出什么了,但老夫人回府的时辰就快到了,您明日既打算进宫,那必要的打点也不能少,您看……”
“去慈恩寺。”
孟怀澄皱着眉头走出去。
“那苏姑娘……”
“别让她死了。”
“是。”
马车在远处等候,孟怀澄心事重重地向前走,却见一辆陌生的马车停在眼前。
一个身穿水蓝色衣裳的女子踩着小凳走下来,她戴着面纱,遮住了面容。
孟怀澄危险地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她。
女子走近了些,便摘下了面纱。
她的脸庞展露在太阳底下。
“三公主,陆挚瑜。”
孟怀澄一字一顿,道明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