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跳如鼓,忽然感觉到手心下的躯体一僵。
谢明夷的神情有些慌乱,一双漆黑的眼睛不敢看镜子。
“对不起,我……”
贺维安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
“哥哥,吉时到了,还在屋里愣着干什么呢?”
贺若昭的呼喊声自门外响起。
贺维安最后安慰似的拍了拍谢明夷的肩膀,便将手收了回去。
“你的真名不便在众人面前透露,所以我擅作主张,对外宣称你名为谢央,仅此而已。”
谢明夷心乱如麻,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这样啊。”
贺维安扬了扬唇角,温柔地朝他伸出手,逆光而立。
“走吧,我的新娘子。”
喜堂虽然准备得仓促,且遵循一切从简的原则,但胜在东西都齐备。
这是贺若昭自告奋勇,一手准备的。
贺维安初到宁州不久,虽有不少人想来,但也只给那日在酒肆一同吃饭的同僚和大户们发了请帖,他们又携了家眷,因此现场不过□□桌。
宁州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接亲也并非罕见之事。
谢明夷牵着贺维安的手,一出现,便是铺天盖地的道喜和夸赞:
“恭喜!恭喜啊!”
“真是一对璧人啊!”
鞭炮声不断,还有几个小厮爬上屋顶,将点心和糖撒下来,下面的人都热闹地哄抢起来,以图一个吉祥的好彩头。
谢明夷走在火红地毯上,看着自己火红的喜服,周围火红的一切。
他的胸口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赤脚走在烧热的炭火中。
生辰那日的一切又出现在眼前,明明他已经竭力忘却,现在却爆炸般呈现在他脑中。
那天,他也是一身红衣,也是有这样多的宾客,也是热闹非凡。
贺维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头轻声问,“怎么了?”
谢明夷脸色苍白,眼尾泛红,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谢明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来到喜堂,两架椅子各在高桌两旁,桌子上摆了桂圆红枣等果子,还有两盏茶。
这便是象征着贺维安的父母了。
谢明夷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没由来地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感,想要挣脱贺维安的手,想跑,想回家。
周围人声鼎沸,谢明夷的却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
拜天地高堂之前,贺若昭递给贺维安一个檀木盒子。
她今日穿一身鲜艳的桃红衣裳,对贺维安眨眨眼,“哥哥,别忘了这个呀。”
贺维安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心下便了然。
他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块极为清透的玉佩。
玉佩挂在红绳上,中间雕刻着鲤鱼的图案,浑然天成,惟妙惟肖。
“这玉佩可是珍品啊!”周边有懂行的感叹道:“这是蓝田玉!老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玉了,且看着花纹如此精细,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贺维安微微一笑,将玉递给谢明夷。
“外祖父雕刻此玉,留作家母的嫁妆,家母又嘱咐我,一定要将此玉留给未来的伴侣,所以,央央……”
贺维安的声音很平静,但谢明夷看向他拿玉的手——
那手分明在发抖。
是紧张么?贺维安会为什么而紧张呢?
“这玉佩,赠予你,可好?”
谢明夷震惊地看向他,不是说好只是演一场戏吗?为何突然如此认真。
没关系,到时候再将此玉还回去便是了。
谢明夷打定了主意,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绽放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好。”
贺维安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脸上细微的局促不安瞬间化为乌有,动作有些笨拙地将玉佩系在谢明夷的腰间。
有人拉长了声音:“吉时到,一拜天地——”
谢明夷按照指示,与贺维安一同弯腰。
余光中,贺维安的眼睛弯弯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二拜高堂——”
谢明夷能感觉到,似乎每拜一下,贺维安握他的手的力度便轻一分。
就像是终于能放心了似的。
“夫妻对拜——”
最后一下了。
谢明夷刚转过身,与贺维安对视。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嘈杂之声。
一个面色惊恐的府卫跌跌撞撞跑进来:“大人,不、不好啦!有人、有人要……”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股力道猛地踹翻在地。
一道靛蓝色的身影自他身后出现,漆黑的靴子一点一点碾过他的肩胛骨。
听着脚下传来的痛苦哀嚎声,孟怀澄阴沉的脸上倏忽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一双阴鸷的眼睛锁定在身穿喜服的谢明夷的身上。
“好久不见啊,央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