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雪眸色渐深,他忽而轻嘲道:“原来是我挡了舅舅的路。”
谢明夷在他怀里就像只不受管控、只想可劲蹦哒的小白兔,他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使劲点头,连头顶翘起的一撮头发都跟着弹起又垂下,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你知道就好,还不赶紧放开我?”
陆微雪的手臂还真松了些力道。
谢明夷以为他要放开自己了,便迫不及待地想从他的臂弯里钻出去,可刚一动弹,腰部的力道便骤然收紧。
陆微雪瞥到门外一片绿色的衣角,眉眼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
他残忍地道:“但是舅舅,穆少将军似乎根本没打算等你,若他愿意让你追,你就算一个时辰只挪动一步,也能走到他身旁,倘若不愿意——”
他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谢明夷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他心上已结痂的伤疤又被狠狠地戳烂,碾碎。
他一下便被带回那个春天,穆钎珩走了,他骑马在后面追,却只吃了一路的尘土,最后从马背上跌落,摔得头破血流。
可穆钎珩走了就是走了,没有回过一次头。
穆钎珩早就厌恶他了,现在突然转变,也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少年神色黯然,一颗小痣镶嵌在瓷胎一样光滑白皙的脸上,依旧漂亮得惊人。
谢明夷不喜的样子,反倒更惹人怜惜,如一片易散的彩云。
陆微雪心底泛起一阵柔软。
只要谢明夷乖乖听话,那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摘下来给他。
前提是,谢明夷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谢明夷却对陆微雪的打量丝毫不知。
他竭力排除内心的痛楚,闷声道:“没听见穆将军出事了吗?从前穆伯父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算是我的半个长辈,如今他不知为何深陷牢狱之灾,在牢里出事,必然是生了病或受了伤,难道我去探望一下他都不行?”
陆微雪幽幽道:“看来舅舅是不知道,在我来这里之前,穆将军就已经被太子放了出来,回到将军府了。”
“所以舅舅若真为了穆将军,那倒不如送些补品以示慰藉,舅舅又不是太医,去了又有何用?若为了其他人,那便想想,那个人究竟愿不愿意让你去吧。”
谢明夷这下哑口无言。
“伶牙俐齿。”他咬了咬下唇。
“舅舅谬赞。”陆微雪维持着那抹笑意。
陆微雪在报复他,肯定是的,之前那样受辱,肯定早就想找机会狠狠报复他了。
偏偏又让陆微雪抓住了这么个难言的把柄,谢明夷只能吃个哑巴亏。
他咬着牙,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哭腔,自以为自己很凶地吼道:“你说得都对,你赢了,行了吧?现在放开我!”
陆微雪松开手,谢明夷身上的禁锢一瞬间消失了。
他把酸痛的手腕收回来,看到一道指痕,一边呼呼吹气为自己疗伤,一边抬起头,正好撞见陆微雪扯动向上的嘴角。
这个大魔头,果然以折磨他为乐!
谢明夷气不打一出来,他气冲冲地推开陆微雪,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
身后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像只男鬼。
陆微雪罕见地没有叫他“舅舅”,就像是没来得及隐藏青面獠牙的真面目。
谢明夷脚步一顿,冷哼一声。
“关你何事?我的腿在我自己身上,你又有什么资格知道?”
他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陆微雪却低笑一声,轻易猜出了他的举动:“舅舅是要去找贺维安吗?”
他说着,看向门口刚刚躲起来的绿色身影。
谢明夷被拆穿,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回头看向陆微雪,神情恹恹,就看他又能扯出什么花样来。
陆微雪不疾不徐地走过来,缓缓道:“可是舅舅,他正和自己的亲妹妹团聚,你一个外人,又是有求于他家妹妹,此刻前去搅扰,恐怕不合适吧?”
谢明夷反唇相讥:“维安是君子,不会这般,你只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微雪倒也不恼,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他忽然俯下身,双唇贴近谢明夷的耳廓。
少年接近透明的皮肤透着薄粉,他实在凑得太近,甚至能看到少年耳垂上细小的绒毛。
熟悉的木质甜香丝丝缕缕钻出来,好闻到让人上瘾,恨不能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反复摩擦刺激那个敏感可爱的下垂,逼得他哆哆嗦嗦溢满泪水求饶。
陆微雪喉结微动,将抬头的欲望压下去,附在谢明夷耳边低声道:“舅舅难道觉得,去见贺维安比去见十五皇子更重要吗?”
热气铺洒在耳垂,谢明夷浑身被激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他的心尖一颤,分不清是因为陆微雪大胆的举动,还是提到十五皇子的缘故。
谢明夷转过脸,“姐姐都不许我见十五皇子,难道你有办法?”
陆微雪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笑道:“舅舅若信我,便跟我回宫。”
谢明夷思量了一下,排除了陆微雪在皇宫把他杀害的可能性,便点点头,“好吧,勉为其难信你一回。”
他想到贺维安,此时王若昭伤势太重,根本无法带她进宫,打断了贺维安和王若昭叙旧,坏了贺维安对他的印象,确实有些不妥。
便招了招手,一个侍卫随即跑过来。
谢明夷吩咐道:“此地不宜久留,带贺家兄妹下去安置,我要进宫一趟,告诉他们,好好养病,要什么药材,请什么郎中尽管开口,我改日自会亲自拜访。”
侍卫领命,小跑离去。
陆微雪伸出一只手,作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走吧,舅舅。”
谢明夷轻哼一声,根本不想领他的情,看都没看,便越过他走出去。
陆微雪早就对他极尽纵容,自然是没有丝毫不悦。
他们走出圆拱门,陆微雪望了望四周,除了赶过来的太监仪仗们,再无其他人。
“你在找什么?”谢明夷不耐地问道。
陆微雪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谢明夷忽然转过头来警告他:“我告诉你,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小心思。”
陆微雪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纵然我有再多的心思,也只是为了舅舅。”
他放低了声音,低哑中透露着蛊惑:“毕竟舅舅说过,我是舅舅的狗,狗忠心于主人,为主人着想,难道不是应当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