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夷百无聊赖地走在营地里,乱逛了半个时辰,都没看见半个陆微雪的影子。
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便准备打道回府。
正欲抬脚,迎面却走来一群身披铠甲的男人,他们无一不是高大健壮,惹人注目。
而他们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的,却是穆钎珩。
谢明夷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下意识便想逃。
转念一想,凭什么?
他堂堂谢小国舅,又怕过谁?
于是迎面便朝他们走过去。
有人认出了他,脸上挂着豪迈的笑,朝他打招呼:“哟,国舅爷,这么晚了还出来啊?”
谢明夷瞥了他一眼,余光悄悄观察着抿唇沉默的穆钎珩,笑道:“帐子里闷,出来透透气而已。”
“国舅爷真是好雅兴,即是如此,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他们朝谢明夷抱拳,便准备走。
冰冷的铠甲和朴刀碰撞,发出冷硬的响声。
“站住。”谢明夷忽然说。
他一双眼眸如葡萄般黑亮,越过众人狐疑的脸,直勾勾挂在穆钎珩身上。
而后,他扬唇道:“穆少将军,不留下聊聊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讶异。
很快有人识趣地拍了拍穆钎珩的肩:“少将军,明日秋狩便结束了,今夜也无事,既然国舅爷叫你,那我们便先走了。”
说着,他们便将穆钎珩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哗啦啦的一群人都快步走了。
边走边回头,伸着脖子往后瞅。
军规森严,穆钎珩又是古板沉闷的性子,他们早就嫌无聊了!今日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插曲,恨不能留下来偷听了全部才好。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传言那样,为了那苏四小姐?
他们推推搡搡的,走远了。
谢明夷表面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实际上连手指都在发抖。
单独和穆钎珩见面,他根本无法平静。
穆钎珩则安静淡然地垂着眸,英俊的脸上依旧带着疏离,他站在月色下,披风上洒满了霜白的月光,眉间孤寒一片。
谢明夷望着他,想起从前那个热烈的少年,竟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他走近一步,下意识想靠他近些。
穆钎珩却随之后退,与他保持距离。
谢明夷的心里塞满了难过的情绪,酸酸涨涨的,堵得发慌。
这份明显的疏远和拒绝,伤到他了。
谢明夷咬咬牙,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少将军,听说就快完婚了吧?你曾经可是说什么永不进京的,没想到吧,到头来不还是得进京?”
“所以呢?”穆钎珩声音有些低沉,不带丝毫情绪。
他似乎不为所动,看着谢明夷,就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谢明夷眼中划过一丝受伤得神色,随之刻意将话说得刻薄,语气讥诮:
“所以,你还挺能装的,就爱装出一副笃定的样子,到最后不还是打自己的脸……”
明明说着伤人的话,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如鲜血淋漓一般,绞痛得厉害。
“国舅爷的性子果然没变,但我的事,似乎和你无关吧?”
穆钎珩抬眼,冷如玄铁的目光轻轻扫了强颜欢笑的少年一眼,很快便移开。
说话间,他狠狠咽下一口血沫,喉间血腥气蔓延,一只手紧握着腰间佩刀,手背上青筋暴起。
而这股力道牵扯着背部肌肉,新添的鞭伤交错纵横,被连带着隐隐作痛。
谢明夷难以置信地看了男人一眼,确定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的。
接着慌忙眨眨眼,把泛起的泪花憋回去,他双眼通红,道:
“穆钎珩,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还不行吗?难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我不喜欢你了总可以了吧?但你对我这样又是凭什么啊?就不能只是朋友吗?我们一起长大,就算养只阿猫阿狗也得有感情了吧?”
他一连串问了一大堆,越说越激动,就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都吐出来,又像是唯恐没有机会说了。
少年衣着单薄,站在深秋寒夜里,哆哆嗦嗦的,任谁看了都心疼。
他盯着穆钎珩,企图在他脸上寻找到一丝柔情。
哪怕是忆起往昔的美好……
但穆钎珩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说完了吗?”男人眉心微动,深邃漆黑的眼眸无比平淡,语气冷漠,道:“我走了。”
他对谢明夷的话感到厌烦似的,丢下这简短的一句话,转身便走,一副急欲摆脱什么难缠的东西的样子。
“穆钎珩……”
谢明夷还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带着点哭腔,叫了他一句。
远处乌云遮住了月光。
穆钎珩身体微僵,而后抬手将披风解了下来。
他递给谢明夷,指尖蜷缩着,忍住触碰少年的冲动。
“夜里冷,国舅爷回去吧。”
穆钎珩最后说了一句,头都没回。
——
谢明夷回到帐子里,便觉得浑身都冻透了。
他叫了火盆,不许任何人进来,将披风丢到床边的地上,独自缩进了柔软的锦被中。
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入乡随俗,睡觉用毛毡和毛毯,谢明夷也这样睡了两日,却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向来娇惯,皮肤也细嫩,便觉得昂贵的毯子都是粗糙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