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脸上都看不出情绪,只在雨中对视。
祁元辰看着箱里被水泡了的文册,淡淡道:“可惜,这箱文册怕是字迹都糊了。”
林兆之面上毫无紧张,轻飘飘看那箱子一眼,收回视线:“祁大人小心身子,病还没好就少逞威风。”
郑元仲被安置在小车上,由小兵驾驴车带他去包扎。
真正的文册还留在客栈中,从另一条路由江霖钰带兵护送回京。
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城门处了。
郑元仲冒雨行小路进京,任谁想都会觉得这边运的是真的,至于客栈处,便没多少人盯梢了。
这群人究竟是谁派出来的并不重要,世家压在皇帝头上已久,一点苗头就足够了。
江霖钰在雨中带军过了城门,在外卡了大半年的文册终于入库。
郑元仲性命倒是保住了,可那伤难愈,也留下一辈子的疤。
文册送入户部,再经官员重新录入,一时户部又忙得不可开交。
京郊鼠疫终于被控制住,疫病逐渐散了。郊外不需支起那么多营帐待命,搜寻失踪官员的人手也多了。
街上行人虽没恢复往日繁华,却也终于有人出来摆摊吆喝。
苏木回了林府越想越不对。
那股胭脂味儿她回京后又闻到过,很特殊的药气盖香味。太难得了,常年行走江湖练就的机灵在此时派上用场。
她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儿。直到有天看到江霖钰带禁军入府时,她经过身边,再次嗅到那股奇异味道。
真是怪了。
总不会是江指挥身上有这个味道,味儿最浓的是…她身后那个士兵。
苏木就停在不远处,目光还不住打量,实在是不注意都难。
“苏郎中也在啊,林大人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吗?”江霖钰问。
林兆之坐在椅上,还真咳了几声:“旧疾难愈,这才请苏郎中来府里久居好问诊。江大人今日带兵来我府中,想必是有要事。”
“齐侍郎失踪这样久,林大人真是不急。”江霖钰从袖里抽出张单子,两指夹着甩开在林兆之面前:“你可识得他?”
林兆之扫一眼单子,上头画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眉毛压得深,黑眼仁小的可怜,脸上还有一道长疤。
“…”林兆之指尖在胳膊上点了两下,矢口否认:“不识。”
江霖钰收了画像单,勾起冷笑:“接到检举,说见此人曾出入尚书府中。林大人当真不识得?”
林兆之抬眼和江霖钰对上视线,瞬息间便移开。
“许是来府中送菜的,我府里下人多,谁雇了外面人送菜也不一定。”林兆之满脸无所谓,举手招易宫过来:“你来瞧瞧,可认得他?”
易宫猫腰小跑过来,江霖钰有些不耐的重新打开画像。
“见过见过,这是送花肥的那个。”易宫忙点头:“府里植被多,要养好总要多下点功夫。江大人问他做什么?”
江霖钰又看一眼林兆之,拿足了当官的腔调,慢悠悠说:“此人是如今第一嫌犯,有人见他曾在外跟着齐侍郎,再之后侍郎便消失不见。你认识他最好,跟我走一趟吧。”
“…江大人如今当真是不一样了。”林兆之哂笑:“就凭这个就想拿我府里的人?上面这人既是嫌犯,我自管不到你们。可易宫是我府中管家,跟了我许多年,难不成就凭这么点小事儿就要跟你去牢里吗?”
江霖钰也笑:“林大人说得哪里话,带易管家去喝杯茶而已,你怕什么?”她收了画像单,脸上笑意无存:“带走——”
“江霖钰。”林兆之叫住她,“你偏要同我过不去吗?”
江霖钰道:“我们公事公办,绝不徇私,又怎么算同尚书过不去呢?”
易宫被带走了。
林兆之坐在位子上久久没动,垂眸像在想什么。
苏木等那群人走净才凑到林兆之面前,问:“最近怎么都不见五哥?”
林兆之看她,没回答。
……
易宫被带走的时间不止一盏茶,连着两天了都没见有放回来的迹象。
是夜,祁元辰惯从窗入,一身冷气钻到林兆之卧房里。
林兆之披着薄衣点灯看文,知他来了也不抬眼,就那么坐着。
祁元辰将沾着夜露的斗篷解下,随手搭在屏风上。他走到林兆之身旁,凝眸看他许久。
“易宫在刑部大牢。”祁元辰的声音压得极低,靠着这个俯身离林兆之更近了些,“江连翩亲自审的。”
林兆之终于抬起头,微弱烛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他面色的疲惫:“她审又能审出什么。"
“总要做做样子。”祁元辰猛吸一口林兆之身上气息,声音带着些大病初愈的粘腻:“盯着我们的人太多了,他们想做局害你,江连翩不能明着信任你。”
林兆之放下文书,揉揉紧皱的眉心:“既然还有闲心给我做局,想来齐侍郎还留着口气儿。”
这群东西精明的很,稍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感知清楚。齐侍郎从出城到失踪不过一个撒尿时间,又没什么证人看到,自是由他们去说。
但这齐侍郎到底在户部官职不低,绑了他不叫他去接应文册之后呢?杀了吗?
想必他们也不会到这步。
绑架和杀害完全是两码事。绑架尚能用理由搪塞,毕竟没闹出什么大事儿,上面审查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是杀害,那就是赤裸裸的蔑视军权,皇帝容忍不得。
如今看他们这么急吼吼的把脏水泼到他身上,倒更笃定林兆之的想法。
齐侍郎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