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入水,悄然不见。
下一秒,他的掌心便被塞入了一方丝帕。晴云挠了挠头,这次是他失语。
他尴尬笑道:“疼吧?我给你吹吹……”
“没出血你就不问。”司九婴皱着眉叹气:“庸医啊。”
“是是是。”
“……出门记得留个音。”
“好好好。”
见司九婴不再别扭,晴云也乐得清闲,当晚躺在床上,却是满面犹豫。
自从他猜测夜九婴开始,一直在尽力筹谋。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心绪不稳,而彻夜难眠。
悲喜交加下心口有些抽疼,久久不得平息。后来忍不住,趴在窗沿上,透过窗棂的空隙,更深寒露,四下无声。
司九婴大抵不会想到,他乐意的很。
不如说,巴不得就此结亲。
可他贪恋至深,才拒绝的断然。
见过真正的情真意切后,便总是哪里都差了味道,而现在都司九婴还不懂,拘于契约,拘于礼节,或许甚至隐有对亏欠的弥补。
独独没有晴云想要的那一份。他再是依依不舍又能如何?
“师尊,这时候我倒是真想学你。”
只不过他没说出下半句,便关好小窗,黯然闭眼。
可惜,学不来。
而这一晚上,司九婴也并不踏实,翻来覆去蒙了汗。
梦里,他仿佛又被重锁加身,好似还在那无尽虚无中囫囵度日。
雾色的景象模糊不清,脚下是燎原烈火,寸寸灼烧他的皮肉,虽不至死,却也难熬。时间淡去,空间模糊,要他就此停驻。
他垂着头,满头碎发混着血,粘在一起实在难受却无法打理。仔细想想,来自哪里,不知道,去往何方,也不知道。
不清日月,不明黑白,时间无度。
唯有这……
这锁链是……安阳寒瑞亲手给他扣上的。
“……都是你一意孤行,身份高贵,灵魂不洁…不过只要你听我的,我就带你走。”
安阳寒瑞……像在求他。
朦胧泪眼,款款深深。
司九婴瞪大了眼,最终未出一言。
不听!
他看见安阳寒瑞丢下一纸白扇,渐行渐远,回眸隐有愤恨。
漫长的等待中,他无知无觉,他一个人,连生息都没有,犹如长长久久的沉睡。
直到,他看见对面遥遥另一个,男人一袭黑衣,背着一杆墨金的长枪,朝他这个方向走来。司九婴睫羽微动,四目相对。
那男人先是一愣:“这里怎么有人。”
司九婴太久未说话,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挣不开锁链,魂魄齐全也有魂归天地的一天,或许是谁而言并不重要。
但那男人却似乎不这么想。
“七窍闭塞,恶火啃食,你犯天条了吗?”那男人噗嗤一声,笑道:“这么一想,只要天下有一个人比我更惨,我就笑的出来。”
不知这男人是不是呆的久了,四周的景象开始有所变动,琼楼隐现,灯火之间,箭羽扑朔。那男人隐有所觉,收声又道:“我有点急,做不到为你缓苦,但我借路,留一缕旧友红纱,横纵六道,祝你早日圆满。”
说罢便把红绸系在司九婴的发上,扬长而去。
这里无风无雨,只灼魂灵的火海并未因此而改变。这是梦的前半段,压抑,克制,好像亲身感受到了那股沉闷。
司九婴想动动手指,却只有僵麻,破败的旧衣唯有一缕纱红。
他忽然很累,伴着浓浓困意,明明本该就在睡梦中。
可他却异常的餍足,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虽然想不起来。没有晴云,没有安阳寒瑞,大抵就该这样结束。
奈何梦境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命运也没放过他。仍然是梦,却已是另一番光景,只是他的处境未变过。
那男人似乎再没回来,而他赠的这条红绸却有了变动。初时只是细小呢喃,之后一天比一天清晰,甚至逐渐有了影像。
司九婴并无兴趣,应该说对如今的他而言,什么都食之无味。
影像很模糊,声音却清晰,甚至是震耳欲聋。
“不知这里住着那位仙人,家师病重还请分些福泽,愿他早日康健……”
这声音不掩急迫,带着哭腔哽咽,尽管不知什么缘由,无力与哀求却总是让人动容。
哪怕是已经麻木的司九婴,也能从语调中频出几分绝望,但想若医术有望,谁会来求仙问道。
但梦中的司九婴只能木木的听,而后,不加隐藏的,望向模糊的残影。
“是我不好,我不该愉习剑术,此刻若有谁真的能救他一命,那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打量起那个模糊背影,又瘦又小,近乎算得上羸弱。虔诚,似乎这是梦中能想到的最贴切的词,
又总觉得几分熟,但是总记不起。
于天地之间,仅有虔诚无从可改,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感受到风是暖的,阳光温和,还有几声虫鸣,司九婴最终闭上了眼,口齿合拢轻轻一吹,红绍便落了地。
这场梦里,他更像是既来之则安之的看客,而看的大抵是众生之苦的其中一个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