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仪式由男方负责,繁琐而劳累,揭面纱、俯首敬礼,当往火炉里倒入油汁,火焰升起时,屋子里的人念道:“火神娘娘,油神娘娘,给我们福祉。”
一位妇女送来一碗由毛拉念过经的圣水,让我和巴太同饮,然后一位老人给我倒碗茶,并做“巴塔”(祝福)。
婚礼期间,我坐在一张赋予生育顺利意义的羊皮上,向苏力坦屈膝施礼,请他品肉,喝茶。
而后娱乐活动开始,拖依上冬不拉、小提琴、黑走马…年轻的人们唱啊跳啊,十分热闹。
我与巴太象征性地跳了会儿黑走马,他弹了首曲子,后来各自漫不经心地寻了块草垛坐着。
刚坐下不久,一个戴头巾的女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牛皮信封,里面塞着摞厚厚的东西。
她说她叫托肯,是巴太的哥哥木拉提的妻子,木拉提死后,她改嫁了。
她坐在我身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巴太都结婚了,当时她嫁给木拉提时,巴太还是个小娃娃。
她将信封塞到我手里跟我说:“这是嫂子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巴太现在缺钱,马场那边还欠着帐,你们的压力不小。”
我推脱着,她坚持要给我:“嫂子的一份心意,你收着嘛。”
我不知道收还是不收,犹豫不决,而托肯将信封再次往我手里推了推,借口离开。
脚上的高跟鞋以及身上的婚纱使我根本追不上她,只得坐回草垛,揣着信封发呆。
既然是巴太的嫂子,为什么不将钱直接交给巴太呢。
一边心里疑问着,一边劳累使我身心疲惫,很快便打盹起来,向地面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身边坐过来一个人,他将我的头靠在他肩上。
我没有在他肩上乱动,微眯着眼瞧他,他壮实的身体足够撑得起黑色西装,西装上面的几颗扣子解开,胸部的肌肉在白色衬衫内微微鼓起。
此时此刻我才能真实地意识到,我嫁人了,我现在倚在我的丈夫巴太肩上。
“醒了?”猎人的后代,无论在哪里,都有一双灵敏的捕捉猎物的眼睛,他看向我时,眼神像鹰一样,带着警惕。
我从他肩上直起身,摸了摸发烫的脸,点头,手指不由摩挲几下油皮信封,将信封递给他:“你的嫂子托肯给的。”
巴太疑惑地看向我,又看一眼我手里的信封:“她之前不是给过了?”
我震惊,瞬间清醒过来:“那……这是……”我不知道怎么办,刚嫁到他家第一天便遇到这种事,没有处理好,有些愧疚:“我还回去吧。”
我从草垛上起来准备去找托肯,巴太伸出手臂拉住我的胳膊:“拿着吧,她送你的。”
我摸着信封封面不知所措,他将我拉回草垛,没有说话,他的心神不知跑向何处,呆愣地望向别处,眼里盛着我尚不知的某种情绪。我自觉地没有说话,各自哑然,各自怀揣着心事。
我只穿件今天结婚穿的婚纱,夜里的冷风吹来时,我搂紧胳膊,不由寒颤。
他回过神来,将身上的新郎官外套脱下,披在我的婚纱上:“回家吧。”
我抱着胳膊点下头。
他先一步起身往前走,我拢了拢身上的黑色西装,提起裙摆紧跟在他身后。
穿着高跟鞋实在难走路,况且我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他看出我的局促,半蹲下身子,将我背起来。
拖依上的年轻人见到巴太背着我,笑着喊叫,开始起哄:“是爱!”“爱情啊!”
我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们,整张脸埋进巴太厚实的肩膀。
回到家,马灯拨亮,屋子里黄晕晕的,苏力坦已经在他的屋子睡下,我和巴太站在地面,没有一个人肯先上床睡觉,都尽量避免坐在床上。
新房里巴太为我装了一台化妆镜,我坐在镜前,将手里的信封放在桌面,然后开始摘头上的繁琐。
U字形发夹被几缕头发缠绕,卡在我的头发之间,巴太站在我身后,手指贴着裤缝,从镜子里看向我询问道:“我帮你吧。”
我怔了怔,点头,却有点颤。
他的手指伸进我的头发,绕进发间,将缠绕在发夹的几缕头发细心拨回,他的动作轻柔,刻意放松手上的力道,尽量不弄疼我。
摘下发夹放在桌上,他继续为我取头上的夹子,手指穿梭在发间,每一次动作,每一次进出都十分小心谨慎,像突然坏了的榔头,丢失了它原本的力气。
但他那双生茧的手,粗硬的手指,让我依然能感受到发自他体内的强大的原动力。
狐狸尾巴一样的几缕头发勾着他的手背,一下一下地撩拨。他取下,放到我背后,从抽屉里拿了把木梳子,手指抚了抚,细心地为我梳理乱遭的头发。
我全身紧绷,不敢动,木木地望着镜子里的我和他,这是生平第一次一个男人为我梳头,我们像古代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