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们走出正堂,北乾都不肯再开口。穆瑛瞧了眼默默走在身后的北乾,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
穆瑛想了想,招手示意他上前,对他小声道:“做得不错。”
就像蔫头蔫脑的向日葵重新晒到太阳一样,肉眼可见北乾恢复了活力。
燕白好笑地看了北乾一眼,对穆瑛说道:“心软了?”
这话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悄悄话了。穆瑛否认道:“不不不。”但他停顿片刻,也没说出什么理由。最后只能说道:“哄哄小孩而已。他都没上过学,给予一点社会关怀。”
燕白挑眉,似笑非笑望着他,像是再说“你瞧我信吗?”
穆瑛避开了他的视线。
薛宅的晚膳很是丰盛。
大红底色金色图纹的桌布上满是荤菜,硬菜很硬,纯靠酒下。穆瑛想吃点蔬菜,都得在肉菜里挑,尽是些青椒、土豆。绿色青菜是不存在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哪家能有这水平,可给他赶上过年了。穆瑛安慰自己道。
北乾双眼放光,随后用一种满是憧憬的眼神看向穆瑛。除了早年跟着师父一起生活能时不时吃点蛋肉,后来几乎餐餐吃素。谁料遇见穆瑛后,已经连吃两顿大餐了。可能有人觉得甜食糕点不能算在内,但是北乾不在乎。
他一定要抱紧先生大腿,他一定会抱紧先生大腿。他用眼神向穆瑛传达了这一决心。
穆瑛以手撑头,微微侧过脸。他看向右手边的燕白,动作斯文优雅,慢条斯理,与一旁如同疾风骤雨般的北乾形成了鲜明对比。燕白只在他面前的几盘菜靠近他的位置处夹了一筷子,浅尝一口后,放下了筷子。而放在他面前的酒杯更是碰也未碰,如同无物。
穆瑛很是理解,对于修行者来说,早已没有了口腹之需,且这桌子菜过于油腻。
穆瑛两指并拢,稍稍点了两下北乾的桌面,提醒他细嚼慢咽,注意身份。其实身份倒是次要,主要是北乾表现得有点像穆瑛一直在虐待他,影响不好。虽然实际上他们俩认识都不到一天,但在薛桂成眼里终究是一体的。
对于薛桂成并未认出北乾曾经前往他家勘验风水一事,穆瑛并不意外。但是薛宅的管家都没有印象,实在是有点不应该了。
他压低声音,问北乾:“当年你来薛宅时,管家是现今这个吗?”
北乾回想片刻,回答道:“管家没换过,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不过当年我没有待太久,那时太多神棍前辈,而我又不像他们那么会说,结了点工钱就先行退出了。”
“嗯。”
北乾看了眼他,继续说道:“先生是很在乎那个女孩吗?”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来问他这种无法回答的问题,穆瑛心累。他道:“小孩,我今天教你一句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觉得她那份谈吐,那份逻辑思考能力,看起来像有癔症吗?”
因为此刻有乐师在旁奏乐,舞姬在旁跳舞,在乐声的遮掩下,穆瑛也不做谜语人。
北乾想了想,摇摇头。
“在这个世道,你见到一名女子似乎有困难,你会选择出手相助还是视而不见?”
“明白了,先生。”北乾道。
“不错。”穆瑛满意了。
“这不就是在乎吗?”北乾小声说道。
穆瑛无言,也不再辩解。私心里他觉得用“关注”更适合,“在乎”听起来总是有点隐含的暧昧。也许这就是两个世界的不同。
薛桂成从舞姬处收回眼神,注意到他们在聊天。他将手中空掉的酒盏放在桌上,立刻就有下人上前斟酒。
不等薛桂成开口,穆瑛也不想喝酒,便状似无意地说道:“为何未见薛箬圆?”
薛桂成喝酒喝得满面通红,吃饭吃得满面油光,也许是喝高了,他道:“女儿家乖乖呆在自己屋里就好,随意出门成何体统。”
得,这句话倒把他骂进去了。
穆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不再多言了。
这顿饭直至结束,表面上来说可算得是宾主尽欢。离开前,穆瑛婉拒了薛桂成的谢礼,金银珠宝半点不沾,只收下了两个果篮。倒也不是别的,主要是想解解腻。
客栈的小二又换回了昨晚的那位,看见三人回来,热情地介绍着晚餐。穆瑛摇摇头,将果篮放在柜台上,准备让客栈替他们洗一洗,切个果盘配壶茶送上来。
他在果篮里挑了挑,试图辨认水果的种类,却在其中一个果篮的底部发现了一颗揉成一团的纸团。
穆瑛皱起眉,拿起纸团打开。燕白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一旁的北乾好奇地凑上来。
纸团的边缘十分不规则,整张纸看起来是从一张大纸上撕下来的,字迹十分凌乱,看出来写字的人十分惊慌匆忙。
只见纸上写着—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