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江风带有年末特有的凛冽,江畔的栏杆边挤满观赏烟花秀的人,孩子们骑在大人肩头,眺望远处摩天大厦显示着清晰地倒计时。
迎着江面呼啸而过的冷风,顾长亭把散落在身前的围巾,拢了拢。
倏然明白,人为什么会热衷过日历上原本不存在却被大众创造的节日。
林闲渟侧身看向顾长亭,双眼里闪烁着夜空中最亮的星,“你知道跨年意味着什么吗?”
“又老一岁。”
她的思绪飘远想起些悲伤的事,再有半年,小闲就该告别高中校园,奔赴英国留学,这一去山高路远。
“哎呀卿卿姐,不要那么悲观嘛,应该说是告别过去的遗憾,不开心、不如意,开启人生中崭新的节点。”
“永远,永远,不要期盼长大。”
还没毕业林闲渟已经开始憧憬遥不可及的未来,“长大不好吗?长大能做很多现在做不了的。可以去更遥远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很多事。”
最重要的是,十八岁的林闲渟可以尝试追求三十岁的顾长亭。
顾长亭笑笑没有回应小闲对长大的畅想,“记得去年跨年,也在这个时间段,你在省队。”
林闲渟顺着话题,竖起三根手指在顾长亭面前晃,“你挂了我三次电话,三次,我人都快自闭了。”
“第三次我准备去接,是你不给机会挂断的,为了等……”顾长亭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
林闲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追问道:“等?等我?”
“不是。”她脸不红的别过头去。
“狡辩,我都听到了。”她明白,卿卿傲娇的性格,嘴上特别不诚实。
顾长亭站在江边,一艘艘游轮驶来,孩子们玩着氢气球在夜空中飘来晃去,而她的童年早不知道丢到哪。
“一直习惯按部就班地走着,读书、工作,从没有一丝懈怠,回头看,都没给自己留下轻松的回忆。”
顾长亭像是在对林闲渟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感慨,过了快两分钟感觉身侧有点空,转头发现人已不在。
林闲渟悄悄地穿梭在小摊,买光所有的气球,收到顾长亭发来的消息。
「快到零点了。」
偷偷绕到她身后,轻轻拍拍她的右肩。顾长亭条件反射向右转,扑了空,没等她反应过来,林闲渟迅速躲到另一侧,笑着说:“在找我吗?”
三十岁的顾长亭欣然抬眼望去,悬浮在空中的氢气球,她跑了好几个小摊才凑齐这么一大束。
“给我的吗?”她的目光在两者间来回游移,指尖触碰到气球的表面,有一股暖流从指尖传遍全身。
林闲渟把气球递到顾长亭面前,“嗯哼,年龄只是一对数字,大孩子也可以拥有童趣。我有在听的。”
“谢谢。”她的内心深受触动。
“又说谢谢,不客气!”
“会不会过于招摇?”顾长亭嘴上推脱,目光一直停留在气球上缝补残破的童年,舍不得移开。
“一点也不,所有小孩都羡慕你!”林闲渟扬起下巴,朝街道的方向示意,简直是全街上最靓的仔。
她被小闲这番热忱真挚的举动哄得晕头转向,像是一脚踩进绵软的云端,清醒的思绪,统统消失不见。
不远处,有卖烤红薯的小摊升起袅袅热气,林闲渟要了个个头超大的烤红薯,摆成两瓣,大份的递给顾长亭,“冬天要吃热乎乎的烤红薯。”
她接过烤红薯咬了一小口,香甜软糯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嗯,挺甜的。”
“红薯烫慢点吃。”顾长亭眼睁睁看着小闲迫不及待咬上一大口。
烫烫的红薯在林闲渟嘴里斯哈,烫得直吹气,憨笑着说:“有一就有二,以后每年我都要和你一起跨年。”
“好,我等着。”
顺着熙攘的街道踱步,很多年轻人驻唱街头,相比于流行歌曲,顾长亭更喜欢听民谣音乐,这还是林闲渟经常搭车,从车载播放的音乐得知。
并肩走在嘈杂的广场,双耳渗进质朴的旋律,二十岁不到的寸头少年,抱着吉他低唱朴树的《那些花儿》。
啦啦啦啦啦……想她。
啦啦啦啦啦……她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不继续听了,你不是喜欢听民谣吗?”林闲渟皱皱眉,跟随卿卿的脚步向乌泱泱的街道走去。
“从专业角度来剖析,他的音色偏亮更适配流行音乐的演唱。民谣音乐讲究用声音叙述故事,少年年轻,歌声里缺乏情感沉淀,唱民谣有些牵强,少了点韵味,不过吉他弹得不错。”
林闲渟钦佩地望向顾长亭,“哇,有怎么多门道,卿卿姐知识面好广泛。”
“随便说说,你还欠我一首歌。”顾长亭记得小闲高二在操场散步说离别时,有个男孩红着脸弹吉他给女孩唱歌,大饼也是这时烙下。
有表现的机会,林闲渟绝对不能在唱歌这件事掉链子,“随时都能兑现,要听什么提前跟我讲,我学学不然在你面前唱歌跑调,多尴尬。”
顾长亭温柔地笑笑,能听到小闲愿意为她学唱民谣就足够了,“不用特意,来日方长,都可以慢慢来。”
随着零点的钟声渐近,广场上的气氛愈发高涨,开始齐声倒数。
林闲渟举起手机记录跨年夜的激动,镜头牢牢对准眼前,顾长亭微微仰头,绚丽的烟火勾勒出她绝美的侧脸轮廓,“三、二、一,放!”
顾长亭牵了一路的氢气球,指尖缠着有些泛红,刹那间,无数气球挣脱束缚,朝着墨色夜空蜂拥而上。
她侧目看向小闲,林闲渟的脸颊也被烟花映得绯红,“新一年的祝福,知道我最想对你说什么?”
“新年快乐,老派的学业进步,听出茧子的身体健康,或是你想到新的祝福词?”
“学会抢答了。”此时,同来跨年的人挤密在一块儿压缩占地空间,彼此紧紧挨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
林闲渟微微向前倾身,眼巴巴地望着她,“拜托,你就不能有点浪漫细胞,新一年相同的题型,答案该创新了,快嘛,说点我爱听的。”
她微微扬起下巴,“祝你成为永远疯狂,永远浪漫,永远清澈的存在。”
“祝福你未来拥有相当的勇气,每天都能进步一点点。够特别吧。”
林闲渟卖力点头,“借你吉言,我会一直陪着你,天涯海角。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顾长亭轻笑姑且听听,再也不惹她生气,这恐怕难兑现,牢牢地盯住对方的眼睛,似将这份承诺刻进心底。
徘徊回江边,林闲渟喧闹地凝视她动人的眼睛,“有时候觉得你不像是个教语文的,都说语文老师最擅长遣词造句、传情达意,你有点不太一样。”
“那我该怎样遣词造句才算合理?”
“就这样,最真实,我爱听。”
顾长亭的嘴角扬起不受控制的不好意思,夜空中的烟火再次绽放。
她的目光忍不住偏向林闲渟,眼里只容得一人,这对背影也显得亲昵。
.
跨年落幕,南方吃汤圆的日子到,南北两地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异,北方滚元宵塑型,南方包汤圆传情送意。
顾长亭在厨房同两位奶奶学包汤圆,比起做饭的煎炸烹煮包汤圆没有多强的难度。
林奶奶手不停搓一排圆滚的糯米团,顾奶奶捻起一个在掌心压出浅浅的窝,指导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孙女。
“囡囡这皮要中间厚边缘薄,才不容易破,馅料贪多溢满,下锅得散。”
顾长亭点点头,用小勺舀取适量的芝麻馅,复刻奶奶包汤圆的手法,“奶奶,你看我包的不咋样。”
小模样丑丑的,煮给闲闲吃。
顾奶奶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囡囡学得真快,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包的才叫丑,还是老姐姐教的。”
林景笑了起来,“那时候好姝包的汤圆歪歪扭扭,水开就散成一锅的黑糊糊,没法吃。”
她听着奶奶们讲述曾经的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