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秋栖又不是不长眼睛的傻子,她看得出,顾长亭对待林闲渟这位学生,超乎对其他学生的关心与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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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林阖预料的那样精准,林闲渟重返球场后,随时遭遇被防守方队员使绊子,她捂住先前就有旧疾的右膝,摔痛到单膝跪在草坪上缓缓。
顾长亭心提到嗓子眼,不自觉紧握双手,她对足球的了解,源于林闲渟平日里的随口科普,知道关于犯规、越位的规则,清楚点球判罚……
邓军:“裁判装什么瞎子啊,恶意伤害,不判罚,不吹哨,要不要点脸。”
林阖:“死倔,对面7号手段也是真脏,摆明要让林闲渟受伤下场。”
……
命运的起承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在决定胜负关键的下半场,林闲渟同队友在教练的指挥下相互配合。
華清校队最终以五比四的比分,逆风翻盘,夺得新一届联赛冠军。
主席台,主持人激昂地宣布本场比赛结果,室内足球场被沸腾的喝彩声淹没,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长亭把林闲渟的生命安危看得比任何荣誉都重要,哪所中学赢得比赛,根本就无关紧要。
林闲渟胸口起伏剧烈,朝着顾长亭所在的方位奔去。彼此就在这样的场景下,在欢呼的人群中双向而来。
她抬手扶住林闲渟的肩膀,“心脏有没有感觉到不适。”盯着流血的右膝,“先带你去处理伤口。”
林闲渟抬手捂住绞痛的心口,虚弱地呢喃:“眼皮子睁不开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直直地朝着顾长亭怀里倒去,“医生!医生!”
惊恐的呼喊敲碎全场的喝彩,球场上迅速围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屏蔽外界视线,领头队医提着AED,紧随其后的医护人员扛着担架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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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顾长亭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坐在救护车上。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坐在救护车时的心情。
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就像躯体被抽走一丝灵魂,虚浮的脚步半生半死。
陷入无限循环的自责之中,为什么不能把话说得再狠心、再严厉强硬说什么都不同意,哪怕坚持多几分钟。
为什么要心软?
为什么要退步妥协随她去呢?
因为那滴从眼角滑落的泪。
顾长亭温热的手掌不断渗出细汗,紧紧握住林闲渟正在输液的右手,药液一点点侵蚀着体温,冷得像块冰。
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才有道隐秘的缝隙可以透过。
她颤抖着手指,深知辜负了泛舟姐的信任,一整颗心都被愧疚填满。
拨通远在米兰的跨国电话,相差七个小时的时差,不确定这通电话能否让处在凌晨睡梦中的叶泛舟苏醒。
救护车外警笛声嘶鸣,林闲渟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仅剩下一点意识。听到卿卿姐在跟妈妈道歉时,呜咽到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留在医院值班的叶懿接到电话,撂下手中工作,踱步在手术室外等待。
手术室的门开缓缓打开,医生走出来,“病人家属?”
叶懿上前,“我是她堂姐,她的父母短时间内赶不过来,托我代为签字。”
顾长亭仔细听着医生的初步诊断,可能为恶性心律失常导致的心脏骤停,好在及时除颤脱离生命危险。
凌晨,校领导接收到顾长亭上报的消息,郑飞焦急地拨通电话问询林闲渟此时的状况,他正在赶来的途中。
顾长亭无力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忐忑不安的心,七上八下。
“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身体难受还要苦苦强撑,逞什么英雄……”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肯定会没事的,医生都说脱离生命危险了,会好起来的。”
叶懿对顾长亭的样貌有点印象,但是每天见过的人太多,一时健忘。
简单安抚这位老师几句,努力回想到她是谁,待顾长亭情绪稍微平复,耐心询问起事情的具体情况。
待到太阳东升,柔和的光线透过窗,术后的林闲渟麻药劲刚过,睁开眼睛,感觉刚从鬼门关里走出来。
微微转动眼珠,看到顾长亭紧握着她的手,趴在床边休憩,林闲渟嘴角轻扬动了动手指回握住。
顾长亭感受到手部传来轻微的力量,从浅睡中猛地抬起头,没有松开手,直接对上林闲渟含笑的眼睛。
醒来就好。
“我会死吗?”林闲渟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秋叶。
“为什么看着我的眼睛不说话?”
“不会。”顾长亭酸涩的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她跟叶泛舟的忧心害怕处于同一个量级。
彼时叶泛舟紧赶慢赶匆匆归国,在科室与主治医师交涉后续的治疗方案,米兰的合作暂未结束,她决定要带女儿出国治疗,随时带在身边。
“以后,我都听你的话。”
“没用了。”顾长亭抽走右手,瞥见时钟上的指针,她必须要赶在第三节课开始前,返回学校。
林闲渟虚弱地躺在病床,手背上插着针管,输送□□,一滴一滴缓慢地流入身体,“你生我的气了吗?”
“不敢。”顾长亭垂眸盯着林闲渟不肯放开抓住自己的手。
“什么叫不敢,你的心又不是泥巴做的,你又要退回去开始不理我吗?”
顾长亭没往这方面想过,为了抚慰小丫头,她弯下腰,伸出右手捂住林闲渟的嘴唇,额头贴着额头,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别胡思乱想,我回去教课,你呀,省点力气,按时吃药听叶老师的话,快快好起来,我在学校等你回来。”
林闲渟的嘴唇被捂住发不出声,只能眨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要是自己会说腹语就好了。
病房内,林闲渟心事满满地盯着天花板,脑海浮现卿卿姐红肿的眼眶,悔恨当初,明白这件事会波及到她。
是她故意瞒着妈妈,不说体检报告的结果,不顾后果偏要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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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大家伙儿互相猜测第三节课,会不会是张艺老师来代课时,顾长亭捧着一本试卷提前走进教室。
林阖第一眼就察觉到,顾老师今天的状态不对劲,特意化了妆。
顾长亭没什么心情上课,就连回来的路上,她始终放心不下小丫头,但有泛舟姐照顾,担忧都是多余的。
台下的同学也发现了,不约而同问:“老师,林闲渟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已经醒过来了。”顾长亭迅速敛起忧色调整好状态,便让同学们把高考真题卷拿出来做。
而她自己则是一个人独自站在教室左侧的后排,望向窗外愣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