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渟抽出帆布包里的练习册,装备齐全,像是事先谋算好。
她一边掏出签字笔,一边闷闷不乐地看向闷闷的顾老师说:“昨天早上,我收到老师的通知,22号要回学校参加夏令营,接下来可能没时间做练习了。”
她抬起头,发自真心的鼓励嘟着嘴又不开心的姑娘:“嗯,继续坚持下去。”
“我会的。”
“小顾开心吗,你一个月都见不到我。”
她的心情跌落谷底,一个月见不到顾老师比用折磨的法子治她死,还让她难受。
人类真是奇怪的高级灵长类动物,起初结识,各看彼此不顺眼、互相拌嘴,恨不得她从视野里消失。
可到后来,最舍不得分开,却说不出口你别走的人,也是彼此。
她平和貌美的脸蛋,轻轻挑起不解的眉梢,问:“为什么怎么说?”
说者无心,可当她每每听见顾老师嫌她烦嫌她吵时,也难免失落。
她就此间接讨要个说法:“你之前总囔囔着我烦,我不在你不就清净了,这还不开心。”
顾长亭横着嘴,被小姑娘这话梗得胸口起伏,狼心狗肺的家伙,咬着后槽牙说气话:“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她看着不理解她的林闲渟眼神好似再说: “好,烦是吗,满意了吗?”
林闲渟耍起无赖,蹲在地上等待托运:“外面还在下小雨,老师我不走,我就赖这不走,你能拿我怎样。”
执教五年,她磨炼出各种应对学生不服管教的好手段,却唯独拿林闲渟没辙子,这些招数对她不起作用。
于是顾长亭放任她蹲在毛毯上画圈圈,她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写下助学金额,资助对象的名字。
冷清清的起居室里,一坨白呼呼小丸子,小碎步挪到顾长亭的笔前,双手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一眨。
“看你每天都过得好累,是不是工作很忙,放假了都不给自己留点私人空间像张姐一样跟团旅游出去放松吗?”
长久以来,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循规蹈矩,默默前行,直到小姑娘悄然闯入,令她恍悟,原来她也可以是被爱的。
她手中的笔微微一顿,藏在心底的温暖徜徉良久,很少有人能向林闲渟这样什么也不图,在她最需要被在意的时候,选择无微不至的关怀她。
她温柔地看向年纪尚小的姑娘,稍有些猝不及防,“我有比外出旅游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林闲渟念头一转,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于顾老师而言更重要的事,脱口而出:“老师你要走,是去支教吗?”
“嗯。”顾长亭欣然地点点头,抬手拿起夹在棕皮色本子里的名单。
“我能看看吗?”
“什么都好奇。”
林闲渟缩着被顾老师敲傻的脑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嘿嘿。
得了便宜她当然要卖乖,满意地接过本子,轻轻翻开每一页细细查看。
总能发现熟悉的人名,从O八年至今,顾老师每年都会向临州慈善总会捐款,她猜想没准顾老师在慈善会还谋了一官半职。
“这个人我认识哎!”
能不认识吗,
那人正是她的好姐姐。
“我也要捐!”她突然嚎一嗓子,紧接着从帆布包钱包里迅速翻找。
顾长亭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笑看着这堆杂乱的零钱,各种颜色面额的人民币,零散的硬币。
林闲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后悔今天出门没带多点钱,“对不起,我只有这么多。”
“贵在有心,不在数额。”她很喜欢摸摸林闲渟的头,像是在摸毛绒绒的小虎头。
顾长亭拿过本子,一笔一笔地数,认真地记下小姑娘捐的金额。
林闲渟抱着手趴在桌上,睁大眼睛看着,手指戳在纸面,她的名字要离顾老师近一点,“写在这,我要跟顾老师贴在一起。”
“好。”她笑得很宠溺。
林闲渟、捐款叁佰陆拾柒圓柒角。
“能不能带我一起。”她请求。
“你年纪太小,等你长大一定。”
老得等她长大,才能做想做的事情,林闲渟真心想跟顾老师出去走走,“哎呀,你又哄人,我不吵不闹会很听话的,你肯定是觉得带上我路上有累赘不方便,觉得我好骗画大饼。”
好懒话被林闲渟抢先说完,顾老师一时语塞,常常埋怨自己词不达意不擅表达情感,又不想让小姑娘误会。
“你听我说,绝非是你想的当然,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更何况凡是你想做的事情,我拦得住吗?”
“你才15岁,正是需要被好好呵护的年纪,一时兴起打算跟我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大西北,我固然感动。”
“可山路崎岖,舟车劳顿,离开临州辗转陌生的环境,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出现水土不服,其次,学业为重,不该因兴起而轻易放弃参加夏令营。”
“等你学成归来,成为更优秀的自己不过数年,为什么不能再耐心等一等。”
她被顾老师的真诚说动,心里对顾老师愈发喜欢,“你要等我。”
接着继续说:“那,给我个地址总行吧,放心,我不会偷偷跑去青海找你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仅此而已。”
林闲渟要的是殊途同归,而不是毕业后分道扬镳诺言消色,哪怕顾老师忘记不带她去,她也会沿着她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地追随而去。
顾长亭撕下笔记本里的一页,静静地望着她如获至宝的林闲渟,她从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微妙的感觉。
等,多久都等。
林闲渟快速记住纸张上的地址,翻开练习册夹入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