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你当跟你一样,她可不是松鼠。”殷非白失笑赶忙拦住它,啧,以前他养的松鼠多聪明伶俐,现在呢,真是呆瓜养呆子。
小松鼠小声嘀咕:“还有米糕、豆腐、糯芋头……”
犯傻犯得没完没了。
李清澜看不下去,招呼人进屋落座,干脆利落问清楚了这些人打哪来的,要住多久,自行安排去了。
过门槛时和殷非白擦肩而过,她还特意压低声音警告,“掌教大师兄,我弟弟此生只做凡人,请您高抬贵手,且,我如今不惧青霄观。”
殷非白挑眉,看来是上山人蛮横无理、残暴凶狠逼迫她入山又差点杀死了她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心存戒备。
但他为断人山而来,必不会自寻麻烦,她的这些担心显然都是多余的。
蜉蝣生死间,日月星辰流转,老树的残叶始终那么稀疏地挂在林梢,遥遥杪杪的。
李不寻也就看尽了灵琼这年的深秋到初冬。
祖师爷没什么本事,老李家祖传的木匠手艺,他兄长姐姐都没有继承,倒是让他学会了。
东邻没有板凳杌子找他,西邻搭个卯榫椽梁也找他。
邻里的屋舍搭成,有小孩吵着要秋千架,倒是不找他了。
——这个不费工夫,犯不着专门请个木匠来花冤枉钱。
晴暇时,砍竹晒竹篾,编竹筐藤椅;阴冷天,就将院里梧桐扫下的黄叶撮成一堆,在院落里生一堆火,黄叶被火舌燎走,倏然间变成焦黑的粉末,呛鼻的烟熏气伴着炉子里煮沸的茶汤味,俗不可耐。
阴晴雨雪看起来和余姑娘并无交集,但又并非如此。
余姑娘惯常一件绣了白梅的锦缎裙,不知怎地,每日竟有了新花样。
那苍青的颜色好像是一种春日里会开出蓝色的花的植物根茎染成的,绛红似云霞一样的衣衫在晨岚和初辉交映中有一抹淡紫……
从前削葱根一样的指尖也染上了蔻丹。
秋节百花难开,余姑娘指尖自有一抹春色,春色打何处来?
李衍这时灵光时呆瓜的脑子想了好一通说辞,调了一盘又一盘的彩墨,帮人家雕梁画栋的手艺精巧,还腆着脸皮说自己要学什么“知微见著”做什么指尖画。
纤纤素手,沾笔云墨,堪称孟浪!
李不寻看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
他和小松鼠有了一样的想法,狡猾的人族,这么显而易见的心怀不轨,你当别人都是瞎子!
可偏偏余负冰无所觉察。
还有啊,灵琼小街巷里常有那箪食卖浆的老汉,老汉的米浆磨得细,包子好吃。他说热浆包子都是他老妻天不亮做好的,他挑担都不用吆喝,每日沿街走,三五条街走到头时,约莫就卖光了。
大抵是祖师爷运气好得不得了,时时能撞上箪食的老汉,次次都能买到热腾腾的包子。
就是他是不是在初冬的风中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李不寻这徒不知道多少代的孙都觉得,无可挑剔。
余负冰就将铭刻李衍于心一点都不奇怪,倘或苏春稠念念难忘,他都无话可说,甚至以为,正该如此。
唯有一事,李衍不挑明,半知半解的神仙怎么懂他的意思?
“唉,可算是懂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老婆婆看儿媳妇越看越糟心的想法了。”
殷非白坐在院墙上,临风而坐,攥了把松仁扣,一半塞给小松鼠,一半填进自己肚皮,装模作样啧啧两声。
小松鼠抱着松仁白了他一眼,怪人怪语,不明白,不理解。
殷非白拍他的小脑瓜,说:“下去,缠着你师父上街逛逛,本大仙要给你爹开开情窍。”
小松鼠扒拉开他的手,不是很想去,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爪子分叉成白嫩嫩的小手举出一根手指。
“一根糖葫芦、一斤油栗子、一打酥油饼。”
“你当我是为了谁!你敲诈勒索啊,撑死你吧!”殷非白拎它的大尾巴,甩到了院中晒太阳的余负冰怀里。
这小子不知哪里学会了黏黏糊糊的撒娇,冷冰冰的余负冰竟然还挺吃这套。
支走了师徒二人,依着小松鼠那贪吃的劲头,没两个时辰回不来,殷非白也不急着和李衍敞开了说,反而有件别的事,他不吐不快。
“想不想听故事?”殷非白躺在藤椅上满怀沧桑,用和小辈说话的口吻问李衍。
他的心早已垂垂老矣,却有一具风华正茂的躯壳。
“爱听不听,西越王与他的知己好友的故事,青霄玉女可占了重头戏呢!”
李衍不说话,搬了板凳来到他近处,手边还不忘继续编他的竹篾。
他也会说故事,但想来,他的故事远没有殷非白的故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