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不知余姑娘的用意，只觉自己也许应该改个名字，可万一改了名字后，哥哥姐姐再找不到了可怎么办？

所有人都很忙，殷非白神神秘秘的，明月姑娘不知道在忙什么，就连小松鼠都不知所踪。

他苦恼着，想和余姑娘说一说，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有两道人影遮住了他眺望的视野，李衍抬臂，错愕地看向那两个人。

风尘仆仆青衣女子挂剑，用剑柄轻拍他的脸颊，虽笑着，却红了眼眶。

“我看看，这是哪家的三郎惨兮兮缩在这儿？”

“谁家的，当然是咱家的没出息的。”

李衍呆呆地看他们，眼睛一下都不敢眨，那布衣男子蹲下来，笑道：“来的路上遇见了你二姐，她还说，不要抱太大希望。灵琼威风凛凛的李衍未必是我们的弟弟，如今看来，确实一点都不威风。”

李衍揉了揉眼睛，笑着笑着，眼角沁红了。

李不寻旁观这一切，于远方某棵梧桐木下听到了轻吟如风的微声——冬日倒也没那么糟，最宜亲友重逢。

她悄悄自语：如此，且算报答-一二了。

李润和李清澜这些年如何波澜壮阔是他们兄姐弟该诉说的事了。

余负冰另有要紧的事要做。

那困囚于大地的黑蛇借霊兽死前的一击，埋着半截白骨的土地已经松软了，好像是意外。

但依余负冰来看，和霊兽最后的攻击没有关系，是那片花海的缘故。

花种扎根，疏松了坚实的厚土层，花死去了，黑蛇借根系的活力将身躯从大地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多半是黑蛇意料之中，甚至是他一手筹划。

余负冰不是没想过阻拦他，妖族这等足智多谋的必是少数，来日更是大患，可她实在力有不逮。

西越王陵下冰封地裂，裂帛布片作傀诛霊兽，以这一副残躯而言，已神衰力枯了。

黑蛇巨大的身影一闪，大地龟裂，只留了一道虚影远去。

长城坍塌，黑蛇窜逃，罪渊蠢蠢欲动，余负冰并无余力。

剑劈霊兽的李衍没有再露面，到处打听也只打听到了一个孱弱无力的凡人李衍，他似乎有个做上山人的姐姐，但在灵琼这个地方，并不缺普通的上山人。

反而是青霄观的殷非白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什么“天下兴亡”的话，众人嗤之以鼻，大肆讥讽他。

无可奈何，殷非白一力站在残败的长城上，想起了所谓的使命。

宿命流转，西越王的使命、上山人的使命和他殷非白的使命，从来如此，又时时峰回路转。

人族并非是泯灭良心的种族，否则当年就不会犯下以苦难惑仙的罪过。

固然有贪生怕死之辈，但在罪渊的恶兽天妖爬出之前，那座长城上仍是站满了人，普通人和上山人，还有……明月姑娘。

深渊恶兽狰狞爬出，千年前，也是在这一片荒芜的原野上发生的这一切，而今时今日，人族终于有了较量的底气，而非仅凭一腔孤勇。

可那些手握锄头木棍的凡人仍然如此，拥有孱弱的躯壳和无比强大的灵魂。

他们中的一些人还劝明月姑娘，“你个小丫头，还是不要站在最前了，往后面站站，你还有那么多的来日呢！”

明月姑娘晃着她的剑笑道：“我拿了全天下最废最锈的一把剑，他老是一边吹嘘自己有多厉害，一边又担心自己哪天就折断了。我得好好磨一磨剑，再试试剑锋，才能知道他到底是废柴还是宝剑。”

易遐观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帮人族，但他是她的剑，只有知道这个就够了。

这段慷慨悲歌在李不寻眼中只是走马观花，他没办法余出来太多的伤感给他们，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只能看着祖师爷。

这样荒乱的灵琼，祖师爷才是是失去最少的人。

余负冰虚弱到隐匿身形，一直看着他。

他在重新画那些弓□□，那样宏大伟岸的构想，没有繁复精巧的机关根本撑不起来，空中楼阁，天方夜谭。

李不寻确信，祖师爷做不到。

那是后世千百年智慧的累计，不是一介庸人花上数日的工夫就能做到的事，那太轻浮了。

李不寻试图从余负冰的脸上寻找失望的痕迹。没有，她从没有对一次次失败的李衍露出失望的表情。

如果没有足以震慑一切的力量，在疯癫暴怒的天妖进攻下，长城是守不住的。李不寻思索着，还有什么地方有可能诞生奇迹。

殷非白，上天降下的神灵，亦或是强弩之末的余负冰？

“嘭”一声巨响，从隔壁传来，遮风避雨的屋檐被掀飞了，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火和烟的味道。

李不寻抠着指甲咬牙切齿，恨恨地想：不是吧，不能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