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孩子插秧种地做饭无所不能,微雨天还如此勤兢,这是哪门子清静无为的道爷,该是宜室宜家才对!
一缕邪风吹过她肩前一绺发丝,搔过她心头,苏春稠回神,心下暗道:罪过罪过。
等闲暇她一定去祖师爷神像前跪香忏悔。
“走吧!”
李不寻背着锄头,往山下走去,苏春稠在他身后,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踢着山道上的土块,闲适安然。
飞光跟在他们身后,锤着腰,抚着空荡荡的肚皮,一脸苦相。
知微观前泡桐树花落了一地,嫩绿色的叶子抽出星星点点。
李木叶正抱着一颗花生形状的抱枕,头发凌乱犀利,撑着小花伞睡眼惺忪地就坐在门槛上发呆。
山道上下来三人,他一见李不寻,黝黑的眼珠子就噙着泪,满脸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倒南山,嚷嚷着“你又不叫我!你不要我……”
哭诉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就看到慢悠悠的苏春稠,泪憋了回去,眉开眼笑。
最后又来了个不认得的人,小脸又皱巴成一团。
脸上神情几次三番变幻,看得飞光啧啧称奇,这是个会变脸的好手!
李木叶冲进寒雨中,一手拽住苏春稠不撒手,一边仰起头冲李不寻喊道:“爹,吃什么!”
李不寻敲他脑袋,侃笑道:“小变色龙,你这多变的模样可都叫人看到了!”
“我没有!”李木叶拽着苏春稠,急急向她解释。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
局外人飞光一时愕然,他一眼就看穿李木叶不是个人,不是人不稀罕,这一家的组合稀罕,天底下新鲜事真不少。
凡人道士种地,妖怪儿子擅变脸,还有个非人非妖的不知往事,这是什么奇葩组合,简直像二饼、幺鸡和红中,压根凑不成搭子!
小孩子憋不住事,家里来了个陌生人,他唯恐生人同他抢苏春稠,更是牢牢地守在她身边,警惕地竖起耳朵,盘问一般道:“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道士。”
李木叶更警惕了,“你都会些什么?”
“占卜打卦、寻龙点穴、降妖伏魔……都会一点。”
飞光点着李木叶额头,用力戳出了一个红印子,哼笑道:“就你这样的小松鼠精,我一根指头就能算死一个。”
苏春稠看他边作势拿出龟甲铜钱,边吓唬孩子。
哪知道李木叶盯着他手中的三枚小铜钱,目光炯炯斩钉截铁说:“这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
李不寻正端了一锅面来,大概只是白水煮的面,加了把青菜,撒了点盐巴、葱花和味精,滴了几滴香油,瞧着清汤寡水的,香气却隔着锅盖直往人鼻子里钻。
飞光手上平摊了三枚铜钱,向李不寻告状,“你看看,你家孩子说这是他的。”
“道友啊,就算是妖精,也还是孩子,不自己教还是会长歪的,从小我师父就教我这些呢!”
李木叶蹬蹬跑到屋子里,拽着他小书包上红丝线成串的铜钱挂饰,说:“本来就是我的!”
李不寻瞧了眼,看着是一模一样的花钱,只不过,李木叶的是金玉满堂长命富贵,飞光的是五毒铜钱。
这差得可就多了。
他估摸着,这位道友,卦算得应该不是很准。
风水师求卦,常用五帝钱,盖因这些钱在人世辗转万千,流经千万百姓之手,才有可窥天地扭转乾坤的力量。
而飞光手中的显然不是。
但不管怎么说,李木叶做得不对。
李不寻稍训斥了他几句,自觉没人撑腰的小松鼠撅着屁股躲到一旁闹脾气。
飞光哼笑,“看在道友明事理的份儿上,不如我为你算一卦?”
“不必,没钱。”
“嗯,先欠着。”他自说自话,要给李不寻算命,“我看你的面相,该是平安富足的命格。”
飞光说完考量了一番知微观情形,没把话说死了,沉默着起卦,落地,批命。
“命交华盖,六亲缘薄。”
李不寻扯着唇角,半晌没有挤出来一丝笑意,反而凉凉地斜了他一眼。
卦算得准有什么可得意的,没点眼力劲儿的人才容易被人捅呢!
拍着李木叶让他去橱柜里取碗筷,只取了三副。
飞光低头看着自己挽上去的裤脚,鞋子上的湿泥,屈指再看指甲缝里的黄泥,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恩人,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出不了鬼市。可这也太不厚道,一晚上心惊胆战,早上我还给你家耕地插秧,连顿饭都不让我吃,是不是说不过去?”
恩人这一称呼太唬人,她忙罢手推辞,“苏春稠,我现在叫这个。”
李道爷哪里是刻薄的人,拍拍小松鼠的脑袋,勾唇温声说:“给咱家的客人再拿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