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眼里翻滚着说不出的情绪。
忽然之间,一道女声划破了殿内的混乱:“够了!我受够了!”
邹莹跌跌撞撞地扑到殿前,珠钗散落了一地,脸上是被晕染得狼狈不堪的妆容。
“各位,我是华王侧妃周莹!今天就由我来揭开华王的真面目,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殿中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视线都落在这个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女人身上。
“我是前朝遗民邹韶光的女儿!前任礼部尚书之母邹韶光的女儿!我母亲本是那场乱战里的乞儿,是大公主逃难时收留了她,母亲为了报恩便展开了复邹计划,他们互通情报、出卖边疆、为了权力害死江洵!”
像是哭得精疲力尽,她瘫软在地,头发散乱的发出阵阵不是哭也不像笑的啼声:“哈哈哈哈!陛下不知道吧,从你登基那刻起,你的好弟弟就开始谋划着怎么谋杀你了!”
“我们谋划了十九年!死了多少人就为了他们的虚无缥缈的贪欲!可结果呢?我的儿子不认我,这辈子都没叫过我娘!我自己的娘心中只有她母亲的遗愿,从来不管我的死活,我的丈夫恶事做尽,无恶不作!”
邹莹突然冲向华王,被侍卫架住后仍疯狂地踢打着。
谢书群和李堇葵站在一边,看着这幕由自己引出来的戏,他面上瞧不出半分情绪,就连唇角都未掀起半分波澜。
反观,李堇葵神色复杂地别开眼去,她望着满地狼藉中癫狂的邹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怜悯,不胜唏嘘。
“我不想活了,但是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邹莹指甲深深掐紧华王脖颈,血泪模糊了她的脸。
侍卫们慌忙将她拽开,邹莹却忽地挣脱桎梏,疯笑着冲向一旁的柱子上,额角重重撞在雕龙柱上,鲜血顺着白玉龙纹蜿蜒而下,流成血泊。
“叶自省,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大臣们纷纷向后退去,唯恐避之不及,侍卫们反应过来时,她已摊成一团,像条垂死的赤蛇。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时,一旁沉默良久的叶自省突然发出一阵狂笑,他猛地扯下冠冕,珠玉撒了一地。
“瞧够了?”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信纸冷哼着:“没错!孩子是我换的,布防图是我给的,信也是我让写的!”
眼泪混着鼻涕流进嘴角,他冠冕歪斜地指着天轩帝:“我有欲望,我想当皇帝,这也有错?!”
“凭什么?!”他踉跄站得摇摇晃晃,转身看着所有人:“从小父皇就更喜欢你!说你是嫡长子,是天生的储君,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你一丝汗毛。”
叶自省红着眼睛,全是恨意的眼睛里是叶思齐复杂的神色,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若我生来是个傻子王爷,倒也不必受这剜心之痛!”
华王此刻早已破罐子破摔,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天轩帝死死地捏住龙椅的扶手,玄色龙袍的手指剧烈颤抖:“你……你竟如此想?”天轩帝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胸腔里翻涌着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喉咙,失望、痛心与愤怒绞成一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思齐强压下眼底翻涌的惊痛,声音冷硬如铁:“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诸位爱卿先行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般躬身告退,林昭禧临走前回头瞥了一眼李堇葵,眼里竟是复杂的神色。
当最后一名大臣退出殿门时,鎏金殿门轰然闭合,将满室狼藉与难堪尽数隔绝在内。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是父皇为我们取名时,寄予给我们的道理!”
叶思齐的眼眶盈满泪水,眼底一片猩红,他失望地摇摇头:“你要江山,我给你便是!为何非要将我们的情分碾成齑粉?!”
“自省……这么多年你真的有好好反省过自己吗?”
叶自省坐在狼藉里,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台阶上的哥哥,就如同小时候被批评时,满脸都是不服输。
其实让叶思齐知道自己那么多年的密谋时,他就已经后悔了。
“什么‘见贤思齐’,不过是枷锁!”叶自省眼里翻涌着经年累月的怨恨,“你做你高高在上的仁君,却要我永远仰你鼻息!”
天轩帝跌跌撞撞地被喜公公搀扶下来,走到叶自省的面前,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我将你留在身边,赐你入宫无需通传的特权,甚至驳回所有让你就藩的奏折,原来是仰我鼻息吗?”
叶思齐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下来,竟巧合地滴在叶自省的额角,砸在蟒袍上,泅开深色的痕迹。
良久,他才沙哑着开口:“念在……念在兄弟一场,免去死罪吧……去冷宫吧。”
“此生……不必再见了。”
当侍卫拖拽着叶自省退出殿外时,那句“此生不必再见”像一柄淬了冰的剑,陡然刺入他混沌的神志。
“兄长……”他下意识地唤出了那个不知被咒骂了多少遍的人,声音却要比任何时候都干涩。
叶自省脑海突然浮现出幼时的记忆,那次他为了与同伴约定去赛马,逃掉了帝师的课,是兄长替他受罚;第一次发高烧,叶思齐彻夜抱着他在殿内踱步,一夜不敢合眼。
兄长苍白的脸与记忆中温暖的面容重叠,刺得他眼眶发烫。
“我……”叶自省奋力挣脱侍卫,却被按倒在地。他望着叶思齐颤抖的背景,喉间涌上从未有过的酸涩与惶恐,“我不是……”话未说完,侍卫已将他拖出了殿外。
厚重的殿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叶思齐压抑的哭声,叶将他最后一句模糊的“对不起”,永远地堵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