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君子像是一个将孱弱的幼鸟殷勤迎入自己的庇佑下的母鹰,将安置她的小窝收拾得温暖安全才能够放心。
正出着神,她忽然俯身,发丝垂落扫过他锁骨。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么小,那么亮,像被困在玉石中的萤火,他眼神晃动着。
“我还没有对你道谢,是不是?”她声音轻得似是在对他说着私语,夹杂着叹息,”若没有你,我就算没有死在冷松和姜南手里,也会被冬青坡身后的雪地联邦生吞活剥的。”
她的胜利基于信息差。让她成功拉拢到雪地联邦的无疑是银面庐主留下来的战斗傀儡生产手段,但让冷山失算的根本在于以玉君子为首的高级傀儡们全都选择了对她效忠。
尤其是玉君子,若不去细究他的真实想法,仅从行动来看,但凡是她要的,他都全力支持,是他让她成为了这座城堡真正的主人,而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
她清楚,他甚至不需要特意做什么,只需要掩盖一些信息,就能让她摔个跟头,从而用对失败的恐惧和紧随而来的无力感控制她。
但是他没有。
与忠心耿耿的磐石和知面不知心的蝶叶舞不同,玉君子是真的在为了她而行动。
虽然他一出来就对着她又掐脖子又发疯,让她吃了一番苦头,并且这依旧不是过去式——但是。
“我很幸运,在那些傀儡之中,第一个挑选了你。”苏静真诚地说道。
玉君子瞳孔骤缩,屏住了呼吸。
他想起两年前,那个冻住他的灵魂的夜晚,他的主人留下了临别的话语:”忘掉我——下一个出现在城堡里的人,将会是你们新的主人。”
感受着熟悉的灵魂之力从自己体内一点点抽离,他惊慌失措,想要抓住他的手,大声质疑。
明明他是这样的爱戴他,他要如何认其他人为主?
可语言传递不出去,伸出去的手只存在幻想之中,只剩下清醒的意识怀着决绝的愤怒,陷入了庞大的绝望之中,那情绪在体内不断盘旋,却缺乏爆发的手段,于是不断地挤压着他的灵魂。
他曾以为,他要一辈子与这份黑恶的情绪为伍。
而现在,踏入城堡的人类正用最柔软的语调,说着他最渴望的话语。
”我很幸运,第一个选了你。"
幸运?他几乎要笑出声。哪有什么幸运,有的只是旧主精心设计的棋局,和她浑然不觉的落子。可当她指尖的温度与灵魂之花渗入他的肌肤,融入玉石驱动的心脏时,那嘲讽的话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主人。”玉君子动了动嘴唇,那哽咽的声音不再存在于他的想象之中,喜悦以让他陌生的姿态在体内爆发,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滚落,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湿痕,他讷讷地,再次唤道,“主人。”
苏静的手指僵在半空:”你……哭什么啊?”
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也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她随口而发的感慨,换来了这么大的反应??
傀儡真是太难懂了!!
“哭?”
那如玉一般的傀儡下意识地抬手触碰脸颊,感受到脸上的湿意,露出了费解的表情,停顿片刻,他似哭似笑地说道:“原来…这就是哭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湿润的指尖,从不知道眼泪为何物的傀儡一旦知道了怎么去哭,就无法停下眼泪,黑曜石般的双眼被泪水浸润,眼泪一颗颗无声地坠落。
他笑了,那笑容像是碎玉映着月光,又焕发着生的光彩,有着复杂的感情撕咬过后的美感。
苏静伸手替他抹泪,却被一股大力猛然拽入怀中。
玉君子死死搂住她,泪水浸透她肩头的衣料。这个总是优雅得体的高级傀儡,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一声声”主人"喊得支离破碎。
“疼......"苏静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
“主人……”
“……”
“主人、主人……”他死死抱着她,失了分寸,箍得她手臂发疼。
“在这呢在这呢。”苏静疼得吸了口气,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插进他丝缎般的长发。
这家伙的头发真是光滑得让人生气。
她的思绪不着边际地飘着,本以为身体会抗拒,可她的手却毫无阻碍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个世界上,除了苏澄以外第一个能让她彻底消除应激反应的男性竟然是一个傀儡,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