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艰难地扭过头,朝着他短暂的人生里唯一的主人看去。最后的目光里,他看见——
冷松正被磐石逼得节节败退。他没料到磐石会在他的偷袭之后表现的得如此果断,直接舍弃那个假货,朝他直扑而来,让他狼狈不堪。
冷松在心里直骂娘。
果然是个假货,签了灵魂协议都驾驭不住傀儡!
他无法,只得拿刀招架,眼角余光瞥到那片碍事的白色背影挡住了匕首,心里可惜,但清楚冷青一定会如过去的无数次一般跟上来,替他补全漏洞,遂放心地全心应对磐石。
虽然冷松他现在鲜少正面与人对峙了,但年轻时候,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这片荒地,他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一刀一刀杀出了自己的活路,到如今也没有落下每日训练,可就是这样,几招后就觉得吃力,他心里恼火,瞥到上去偷袭的竟只有冷青,大吼:“姜南!你的人呢!!”
这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该不会到这会儿了还想着让他的人顶在前面捡漏吧?
可他却没有听到姜南的回复,他愣住,一直被他忽略的声音像是被撤去了护城结界,突然变得清晰。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金属碰撞声,不是让他血脉贲张的厮杀呐喊声,而是——寂静无声。
死一样的寂静。
他冲上来了,冷青冲上来了,那其他的人呢……?
他心猛地往下沉,瞳孔收缩,如同困兽,冷汗渗出额际,可磐石根本没有给他回首看的间隙。
"锵!"
磐石的铁剑再次劈落,冷松咬牙横刀格挡的瞬间,虎口迸裂的鲜血顺着刀柄蜿蜒而下,在锃亮的皮靴上溅开几朵血梅。
他双手颤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丢开拿不住的大刀,矮身甩腰抡腿朝着磐石的腿扫去。
”刺啦!”
暗刃在磐石膝盖撕开一道狰狞伤口,皮肉外翻处,竟露出森森白骨。可傀儡的动作丝毫未滞,仿佛那具身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冷松的心沉到谷底。他早该想到的——这些该死的傀儡,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群怪物,怪物!
磐石的膝盖发出玉石碎裂的脆响,灰绿色的结晶从伤口处疯狂蔓延,竟将冷松的藏在鞋底的暗刃生生卡在骨缝之间。
冷松眼中划过震惊和不解。从古至今,他从未听说过傀儡还能有这样的能力!
“尽使些卑劣的招数……”磐石冷漠地俯视着他,不顾自己可怖的伤势,重剑携着势能毫不留情地朝着冷松挥去。
黑洞洞的炮管朝向了他,话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金黄色的黎明炮上镶嵌的樱桃石正在泛着红光。由四大城邦之一机械部队制作的杀人利器正在蠢蠢欲动,积攒着令人心惊的威力。
冷松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感到热流淌过全身,血管突突地跳,生死危机之时特有的兴奋融化了他被寒荒庐冻住的躯体,海风咸腥的气息突然涌上心头,他贪婪的灵魂变得意气风发——二十年前那个驾船劫掠的海盗头子,此刻在他眼底复活了。
宛若新生,他想,傀儡在现形时也不过是这种感觉了。
“……黎明炮。”磐石脸色终于变了。
可那不是惊慌,而是一种好笑的、怀念的、傲然的神情。
他并没有介意对方的炮口就在咫尺之间,兀自挥剑,向下。
“砰!"
剑风起,炮声鸣。
冷松仿佛听到了自己倚为臂膀的年轻下属在喊他,但他想,这只是一种错觉。
黎明炮震得他伤口崩开,血流得更快,可他只想着要比对方更快地收割性命,如同当年一样,风浪之中踩着血骄傲地笑到最后。
然而,那柄剑却没有任何犹豫和阻碍地插入了他的胸口,明晃晃的剑在眼前微微晃荡。他愣住,痛感晚了一步而来。
“不可…能..."血沫从嘴角涌出,他颤抖的手仍保持着扣扳机的姿势。
他不甘心,他很愤怒,当年狂欢之地复杂的政治斗争、宽大海盗船上激烈的海盗之战、寒荒城里野蛮血腥的地盘争夺,从少年走到青年,他几次生死,始终没有输,如今怎么会,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败在一个假货和一群傀儡手中?!
不,不只是他,姜南那个混蛋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他不甘心!
他愤怒得眉毛颤抖,努力睁大了眼睛。没有看到磐石被毁成碎片,他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磐石的衣服被轰得破碎,露出上半身的躯体,可那里没有他期待的惨状。灰绿色的碎裂玉石中间交杂着肉身,血液丝丝迸出,玉石上爬满如蛛网的细密裂痕。
“怪物!该死的怪物!”
冷松发出了最后一声怒吼,似要撕裂喉咙,挣扎着抬起手,却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只曾驾驭过狂风巨浪的手,此刻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磐石军靴碾碎的腕骨刺破皮肤,白森森地戳在血泊里。
炮从手中滚落到了墙边,冷松的气息断了。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