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垂眸,平淡到木然。
“不用给她打电话,是我要离婚的。”
“你要离婚你受这么大刺激晕在车上?要不是路人报警叫了救护车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告诉我们!”
“低血糖。”
“你!”
“闻樱,别激动。”孟怀瑾忙扶住付闻樱,“好,那你说说你离婚的理由是什么,当初可是你非要跟她结婚不可,现在怎么,变心了?”
“……”
孟宴臣无法回答,干脆沉默了。
“爸妈你们别生气了,哥他现在得静养…”
“你又很听话吗,你们两个长大了,现在一个赛一个的荒唐!”
比起孟家这边的鸡飞狗跳,华家则和平得多。
“衿衿,你确定想好了吗?”
“是的,是我要离婚的,他没有变心,失忆是真的,这不是他的错,但我过不去这个坎,所以要分开。”
“我同意,我说真的我早就看那个小子不顺眼,也就是你非要…算了离了就离了,离了更好。”
华天渺摆了摆手,华衿虽然很平静,但肿成两个桃子的眼睛,让他看了心里头挨刀子一般,把天底下姓孟的都恨极了。
“你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影响,咱家大小姐离都离了,才回来通知一声,是征求你的意见吗。”华国陇冷哼一声,华天渺顿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爸你说话能不能别夹枪带棒的!衿衿是我的女儿,凭什么受他们孟家的窝囊气!”
“说结就要结说离就要离,肆意妄为!不知道随了谁的做派。”
“随了我的做派,怎么了,没完没了了是吧。”安杭冷不丁开口。
“轮到你说话了吗你敢…”华国陇怒目圆睁。
“我想说就说,你以为我乐意听你们在这教训我女儿,能过过不能过就离,谁有意见谁去跟孟家人过。”
“我说我有意见了?我就是…”
“没意见说‘没意见’就行了,废话不少,我也同意,就这样吧,散会。宝贝今天去妈妈那里住吧?晚上睡觉前敷敷眼睛。”
安杭站起来拍了拍裙子,除了华衿对别人没一点好脸色,一点也不见从前的委曲求全。
“衿衿住家里吧?还是家里住得舒服。”华天渺忙道。
“我回我那里住,还有个策划没做完。”
“怎么还惦记着工作呢可千万别累着我闺女了,哪个项目上的?你告诉爸爸我去找别人干。”
“粼东度假区,不方便找别人。”
“又是孟家!你管他们干什么!”
“和平分手,项目还是要做完的,减少对公司的影响。”华衿敛下眼睫。
其实她不过是想一个人待着而已,华衿也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头顶的钓鱼灯晃得眼花,她闭上眼,周围静得让人窒息。
咚咚咚。
“开门!衿衿,快点我提不动了!”
模糊的高喊声在门外响起,华衿起身去开门,小林一头扎了进来,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掉。
“你这是…”
“柠檬派没摔了就行,哈哈,感动不?快来吃,把我的东西踢一边一会儿我自己收拾。”
“你怎么来了…小心,把电脑都摔了。”华衿一路跟着捡。
“你的工作在哪呢?”
“工作…晚点再做,我妈让你来的啊?”华衿尴尬地摸了摸头发。
“得了吧,我再晚来一会你就对瓶吹了,还是伯母懂你,打电话让我来侍寝,这么大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
“真离了啊?”
“算是吧,手续还没办,冷静期三十天。”
“他出轨了?”
“没有,说什么呢。”
“那你出轨了?”小林咬着叉子低头摆盘,随口一问,没听见回答,茫然地抬头,“回答啊,不会真是你出轨了吧?”
“不是…”
“真的?”小林狐疑道,“虽然孟大少脸蛋英俊气质又出众,智商高能力强家世又不凡,对外人冷冰冰对你另一副嘴脸,温柔体贴还没有底线,忽略偶尔变身粘人管家婆的小缺点,实在是风韵犹存魅力四射跟你天造地设,但你要是不喜欢那强扭的瓜也不甜。”
“综上所述,我可没那么公平公正的啊,要真是你坏心眼找了别的狐狸精那我也只能说人之常情,你把那个狐狸精给我过目一下我看看什么仙人比孟大少还稀罕。”
华衿无语凝噎,待她连珠炮似的说完,才笑了出来。
“真的没有。”
“好吧,我就知道,那是为什么非要离婚?”
华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林,你觉得,失去记忆,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
楚皙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种角度。
“啥?好一个兼顾哲学与量子力学的问题,我完全没想过,为什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你觉得他失忆了就变成另一个人了,你不喜欢他了?”
“不是的。”华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那可怜又漂亮的柠檬派。
“喜欢。”她说。
“那不就得了,他不是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是骗我的。”
“骗你的?为了跟你和好?”
“本来也没有吵架。”
“你是说,在孟宴臣看来,他好端端地当着他的钻石王老五,一夜之间已婚,老婆还是昔日宿敌华衿小姐,是这个意思吗?太带劲了。”小林啧啧称奇。
“…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夸张,宿敌是什么词啊,我们以前都不算认识。”
“你们不算,伯父伯母跟孟家那两位还不算吗,你们是世袭的宿敌岗,在这个背景下,孟大少那种人居然撒谎也要把你留住继续做夫妻,天呐…”
“是为了股价,对他来说,跟谁结婚没有什么不同吧。”华衿轻声道。
“不可能,连我都能看出来,他要真是这样早联姻去了,也不能寡到三十。”
“倘若是为了对我和婚姻负责呢。”
“我以前也觉得,他们孟家都是假清高,唯独孟宴臣,孟家人把他养成了个真君子,他死撑着对你负责,不是不可能。”小林话锋一转,“但他要真这么高尚,会撒谎骗你吗?”
“……”
“如果他真是对你负责,要不然就心照不宣地跟你做表面夫妻,要不然就答应你和平分手,费这么大劲不想离婚,除了喜欢你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他死要面子,你也跟着一起糊涂。”
“……”
华衿苦笑一声。
“所以我才说,我分辨不出,对我来说,那就是他,但他非常抗拒这一点,在身体和人格的所有权上,他有不可撼动的底线。”
“我以前没有想过,他爱的是谁,我爱的是谁,现在也不想再追究这些,但他在乎,他要追究,他不喜欢主卧,不喜欢我们的婚戒,不喜欢所有孟宴臣留下的东西。”
“他要把旧的痕迹抹去,要把自己抢回来,我理解他。”
说完这句,华衿突然沉默了,小林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从平静地叙述瞬间沉入极大的自责。
“我不理解我自己,为什么分辨不出,为什么不舍,为什么…再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在爱他。”
“我不想念他吗?即使他告诉我说他不是那个人,我还是想他,想见他,为什么啊,我原本可以装聋作哑贪图跟他在一起,但是…”
“但是…但是…”华衿把脸埋进手心,泣不成声,“他会让我忘了,最初的那个人。”
“我不能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