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恒重复道:“嗯,离婚。”
他刚醒来还有些虚弱,路明珵和他提了一下这几天路闻清在公司大搞清算的事,路之恒没太大反应,只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才是刚开始呢,由着他闹,越大越好。”
路明珵不明所以,倒是跟他一起来的男人突然说了话:“需要我帮忙吗?”
路之恒看了他一眼:“不用,这水里脏,你们别掺和进来。”
他为公司兢兢业业三年,如今被踢到一边。也好,就当休息了。
大战一触即发,他得先安顿好黎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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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黎乐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时候,路之恒刚换好药。脖子后多了个窟窿,有时候觉得空空的很不适应。
颈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医生说要过三个月才能渐渐长好新肉。没了腺体,再也闻不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素了,他觉得很不错,因为他只想闻黎乐的。
水蜜桃信息素很甜,可惜的是,也已经没了。
兜兜转转,他们俩竟都成了beta。
“路之恒你凭什么提离婚!”黎乐连声音都在抖,他把带来的协议直接甩在桌上:“是你先对不起我,要说也得我先说!”
他收到路明珵消息的时候简直要气到爆炸,路之恒有什么资格提?!
路之恒很平静:“我要不这么说,你会来见我吗?”他看着最上面大大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自嘲的笑了笑:“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黎乐把笔递给他:“你不是早该想到了吗?毕竟我们签过婚前协议,五年,到期后各走各的路,互不打扰,这是你说的。”
他不会忘记领证前路之恒冷漠的语气,每一句话都像冰锥一样戳着他的心,又冷又疼。可他还得扮着笑容,装成善解人意的模样,乖乖说着:“好,互不打扰。”
如今也算是一语成谶,他们提前结束了这段虚假的婚姻。
路之恒哑口无言,如今他才算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看着最底下黎乐签好的名字,突然又有些不舍得了:“阿乐,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不会跟我?”
他回想着那个梦,如果当年唐至没走,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他不会去拆散一对恩爱的情侣,哪怕涉及家族联姻,那样他就永远不会知道黎乐是那个人,那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白月光,在他年老回忆往昔时仍有无尽的怀念。
或者他会在唐至的婚礼上认出黎乐,他一定后悔为什么没能更早遇见他。他只能送上祝福,默默关注,看着看着黎乐和别人甜蜜恩爱,看着他有了别人的孩子。
总之,黎乐不遇到他,会过得很好。
他是那个唯一的变数,阻碍了黎乐的幸福。
黎乐只是默默看着他:“世上没有如果,我不做假设的事情。”
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只想好好珍惜当下,姐姐曾告诉他,人要向前看,回头就是输了。
路之恒动了动唇,压下来心底的起伏:“你说的对,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谈如果已经没有了意义。”
指腹摩挲着黎乐的名字,然后他在旁边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黎乐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正当他准备开口确定时,路之恒将一支小瓶子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黎乐接过来,他下意识闻了闻,放到鼻间才想起来自己早没了嗅觉。
路之恒解释道:“我要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但朗星还是需要alpha父亲的。”
“我每年体检都会取一些腺液存在医院备用,没想到如今真的管上用处了。我终究是朗星的亲生父亲,我的信息素最能帮助他度过应激反应的。你不用担心会用完,现存的这些足够朗星过完三岁生日,这上面有我的编号,如果你不想见我的话,可以直接找祁榛要,我和他说好了,他会帮你的。”
黎乐一怔,他没想到路之恒能把一切都算好了。
“为什么?”黎乐不解问道:“如果你是想补偿我曾经受过的伤害,那不需要。”
听他坚决的语气,路之恒心头浮上苦涩:“朗星毕竟是我的孩子,所以就让我为他做些事吧。有了信息素,你带孩子会轻松些,你也能继续去追求你的梦想,站在舞台上,把你的琴声传到世界各地。”
他的小白兔终于不需要他了,而这个结果是他一手促成的。
黎乐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John告诉我的,还有你藏在衣柜下的报纸,结婚三个月的一天你去上班,宁妈给你晒厚衣服的时候无意翻到了,我当时路过,也跟着看到了。‘冉冉升起的新星’,确实是很高的评价。”
是他束缚住了黎乐,现在就由他亲手剪短绳索吧。黎乐该是自由的,他不该被锁在自己身边。
可这些当他意识到时已经太晚了。
黎乐抽走离婚协议书,再次看向路之恒的目光愤怒又复杂:“路之恒,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
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路之恒知道自己放弃了梦想甘愿留在他身边做一只乖巧的小白兔,却仍不停怀疑他的爱,仍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非但不阻止,反而成为了助推剂。
他几乎遍体鳞伤才爬出来,他绝无可能再回去了!
……讨厌?听起来比恨要轻一点。“那给个评分吧。”路之恒问道。
“0分。”黎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
黎乐折好协议书,每一条边都压的整整齐齐:“后天上午十点我们民政局见,领完离婚证我就去机场了。”
路之恒点点头,他心里痛得快要碎掉了,面上却还是装作笑语盈盈的模样,生硬挤出来的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他打趣道:“那我不送你过去了,免得离别时你触景生情,又要和我复婚了。”
黎乐直直看着他,攥紧的手连指甲都快要嵌进皮肉里了。他深呼一口气,似乎强压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路之恒,你就是个混蛋!!”
他将协议书彻底揉成一团直接砸他身上,同时扔出去的还有他们的婚戒和一盘磁带,然后转身就走。
门“砰”地一声关上,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心跳声。
混蛋么?他常听到这个词,这几乎快成为黎乐对他的专属称呼了,有时候听不到他还有些不适应。
数轴的两段分别代表着100分的爱和-100分的恨,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逐渐朝着折中的原点无限靠近。
0分,无爱无恨,即是无感。
他们,真正成为了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确实不懂爱,也没人教过他该怎么爱另一个人。他只能自己去摸索,他走过歪路,做过错事,更为此付出了代价。
在这条从未涉及的未知路上,他也渐渐明白:原来真的爱一个人,是给予他尊重和自由,是希望他能发光发亮实现梦想,而不是以爱的名义替他做一切决定,更不是成为专属自己的附属品。
可他刚学会,黎乐就不要他了。
路之恒握紧那枚戒指,棱角硌着掌心,就像心头插着名为“黎乐”的刺,拔又不舍得,放在那里又痛的厉害。
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早在黎乐转身时就再难抑制的缓缓滑落。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拒绝联姻。
就让这萍水相逢永远留在那一次日落,乘着风,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