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那个出生风雅俳句名门的母亲,绣好了之后,硬是要他塞入衣襟里的,
说是什么,自日本平安时代以来,随身携带由仿唐丝绸而成的日本绢手帕,就是一个知礼守礼的贵公子的象征。
而实际上,早就从六岁起,就知道自家一之濑家是由(黑,道)转(白道)的少年,对所谓的遵循古礼的贵公子说法嗤之以鼻,
不过他母亲绣的日本绢手帕确实轻盈柔软光洁,其上绣上深色的俳句,具有典雅的美好,还残留着一丝丝兰花般的清幽芳香,
每每都能让他,在那群同样猴子般顽劣的同伴们面前,得到羡慕的目光,因此,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随身携带一张日本绢手帕了。
拿出手帕之后,少年就不再迟疑的绕到小哭包身前,动作略显青涩的,抬起那张低低哭泣的脸,
他忍住那张脸上此刻涕泪横流的“丑模样”,心里给自己做了个(这是女孩子,母亲常说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的建设,才一鼓作气的把干净手帕覆上小哭包的脸,把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彻底擦干净,
一边擦,少年的嘴里还一边生硬的哄着,
“好啦好啦!不要再哭了!
离这里不远的我家的度假别院里,还有一棵正在盛开的玉之浦山茶花,这可是长崎市五岛县的名物!一般人想看还看不到呢!
不过只要你不哭了,我就带你偷偷去看看……”
“真的吗?”
听到还有山茶花可看的鹤见亚也顾不上伤心了,他顺从的任由少年擦他脸上的脏污,在手帕后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换来少年一句大包大揽的直言,
“那当然了,我一之濑冬吾,可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啊,【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说的就是我,我可是不会食言的!”
少年刚刚说完,他正在细心擦拭的双手,就被一双和他截然不同的,细长又略带冰冷的小手握住了,
那双小手上的凉意很深,让一之濑冬吾不禁低头看去,发现那双小手虽然手指纤细好看,让他陡然想起了昨天刚学过的俳句【水鸟嘴,沾有梅瓣白】,却苍白透明到可以窥见底下细细的青筋的脉络,
他向来大大咧咧的心底,后知后觉的产生了一丝怜惜之意,
【原来这个女孩子的身体这么不好啊……她的手好冰,我刚刚真是不应该把她惹哭的……
那就,马上带她去看山茶花来弥补吧……】
这样想着的少年,抬起了头,然后,就被那擦干净之后,掩映在雪白狐裘里鼻尖眼角微红的那张小脸,给掳去了全部的心神……
一刹那间,洁白的冬日深雪,稀稀落落的花枝,秾艳至极的落椿,这些原本堪称“美丽”的景色,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一之濑冬吾视线里,唯一闪着光的,就是那张小脸上绽放出的,欣喜而满足的小小笑容,
那笑容,让他一时间想起了,曾经母亲要他死记硬背下来的,著名俳句诗人松尾芭蕉的名句【雪融艳一点,当归淡紫芽】,
一时间,头脑里又冒出了一句大岛蓼太的感叹【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于是,这个已经十二岁可以“情窦初开”的少年,才带着被母亲所锤炼出的俳句基本功,恍恍惚惚的低声道,
「椿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吾之心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