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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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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不免想起他的结局。

锦绣十六年,同父皇一起倒在昭明殿之上。沈弃那时就跪在他身前,他没有一滴泪,眼里只有无尽的冷漠,仿佛死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可他是他的生身父亲,养育之恩,于他而言真的什么也算不上吗?

沈近钟俯身行礼,“公主殿下。”随即抬了头,“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殿下快进去吧。”

看着天色已晚,他记得沈弃今日入了宫,便又叫住了楼若,“不知臣那犬子今日入宫,可出宫了?”

这下楼若有些犯难。

适才在东宫,她是存了赌气的心思,才硬要同皇兄反着来。如今经沈近钟提及,她确实觉得不妥。

沈弃毕竟只是侍读,在宫中过夜总是不合规矩的。更何况,她其实也没什么话要同他讲。

“还没有,沈丞相可以唤他一道。”

听楼若这么说,沈近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现下又说不上来。只得点头,应道:“是,臣告退。”

他一路向东,到了前朝内廷交界处,走向了东宫。

东宫正殿,太子妃在问,“殿下,那个沈弃怎么办?今夜就留在东宫么?”

毕竟沈弃是沈丞相的幼子,虽说做了公主伴读,身上担负的始终还是沈家一门的兴耀。

留在东宫,免不得落人闲话。

“有人会来接他走的。”太子轻咳了几声,握紧太子妃的手,示意她不必太过担心。

东宫之外的事,他或许插不上手。但在东宫之内,今日就算沈近钟没有来,沈弃这件事也不至于走漏风声。

这一次他没有料错。

不过半晌,便有侍卫前来禀报,“殿下,沈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太子妃见状便匆匆离开了。

沈近钟在踏入东宫时,心底曾感慨万分,这一幕当真是似曾相识。当年投靠庆德帝时,也是这样一个冬夜。

凛冽寒风里,他说要助他顺利登基,做这天下人的君主。

先帝算得上仁厚之君,可就是太过仁厚,埋下了不少隐患。燕云十六州,就是最好的例子。

彼时还是太子的庆德帝却是杀伐果断,是一个不甚顾及情面的人。面上虽顺君心,做一个仁善储君。但他无法容忍燕云十六州所作所为,誓要斩杀这隐患。

他选择投靠他,也多半有这方面的原因。

只是过去这么久,他不曾想到,对燕云一党的压制,反倒助长了他们的士气。燕云十六州,渐渐成了他的心结。

一日不除,他的心便久久难安。

今时今日的太子不失为他最好的选择。

入了正殿,沈近钟本要行跪拜之礼,但人还未俯下身去,便被太子拦了起来,“沈丞相不必多礼。既非朝堂之上,你我也不必守君臣之礼。沈丞相,算是清邰的长辈。”

他连忙称不敢。

这实属僭越,他为官多载,权势威望再大,也不敢在储君面前如此作为。

“如何不是?沈丞相是父皇最亲信的老臣了,伴君数十年,也算是看着本宫长大。”

不知为何,沈近钟觉得今日的太子,与往日有诸多不同。就连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阴郁。

他一直觉得庆德帝太过宠爱太子,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正是因这份肆无忌惮的宠溺,才叫前朝后宫众人都打消了党争的念头。

谁能斗得过深得圣心的太子呢。

也就是因为太子这一路走得太顺利,沈近钟始终觉得他颇有几分像先帝。优柔寡断、仁善太过,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更何况,他还有那么一个老师。

沈近钟一直低着头,“殿下言重了,这都是臣分内之事。”

静默良久,太子才又开了口问他,“那沈丞相今日来,有什么事?”

“公主和亲之事。”

最终他还是跪了下去,“臣知陛下与殿下都无此意,可还是想请殿下再考虑考虑,和亲若能止戈,公主殿下定会福泽安康的。”

太子知道,沈近钟来此,是料定了他与父皇不一样,他心中到底是装着百姓的。若是一场亲事能抵消燕云十六州的逆心,能阻止一场大战,能保住边境数年安宁,他觉得,他不会像父皇一样,强硬地拒绝。

可沈近钟这一次算错了。

他就是会和父皇一样,强硬地拒绝。燕云十六州是什么地方,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送阿若去那种地方,无异于送她去死。

她有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做父兄,凭何要受这样的委屈。

他终了还是没有答应,只是道:“今日沈丞相这番话,本宫就当没有听过。也请丞相,就当今日没有来过东宫。”

沈近钟闻言滞了滞,他还真有没想到,太子今日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

他踉跄地站起身来,没有准备再多停留,“那臣就先……”

“等等。”太子叫住了他。

将目光瞥向殿外,“沈侍读还在东宫,沈丞相一道接他回府吧。恕本宫不远送。”

他的声音出奇地淡,全然没了往日仁厚的样子,这是沈近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太子。

他忍不住暗匝,到底是庆德帝的儿子,一身的硬骨头。

不像他自己那个儿子,没什么骨气,逆来顺受惯了。但在这样的世道下,如此做一个普通人,也便足够了。

沈近钟在宫人的指引下去了偏殿。

在偏殿内,见到了正襟危坐的沈弃。他见了他,倒是知道行礼了,但也还是冷冷淡淡的,“父亲。”

因着外人在场,他们父子二人没说几句话。

直到上了回府的马车,沈近钟才忍不住问:“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跑到东宫来了?”

“随公主一起来的。”

听此,他想起白天发生之事,猜到几分沈弃的意图,“今日承德殿上,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听说,公主知道和亲之事了。是她同太子殿下大闹了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沈弃耳中,好像只听到了一句。

“公主没有闹。”

沈近钟叹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别同这小子置气。他这个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忍一忍便是。

“按理说,公主在后宫,是不会知道和亲之事的。沈弃,难不成是你……”话至此,他心里的火更大了。这小子敢同公主提此事,便是摆明了要同他这个父亲反着来。

有哪个公主愿意去和亲呢。

更何况庆德帝和太子都如此宠爱她,她只要表明自己的心意,这二位主子,更是会铁了心拒绝和亲。

届时这事便会不了了之。

沈弃倒是没有回避,直言,“是我。父亲既是一心为民,殿下早日知道父亲的这份心意也好。公主的亲事,为何要瞒着公主?”

“你真是胡闹!”

他忍不住呵斥了一句。

眼前人便顺着他的话继续道:“我是胡闹,在父亲心中,除了自己,谁不是胡闹?”

他待在偌大的沈家,却如同窒息一般地活着。从小到大,他说话做事,从没有得到过父亲的认可。只要没有父亲的点头,沈家上下有谁会当他是这府里的主子。

沈近钟显然没有想到沈弃会这样问,自从他母亲离世之后,他一直觉得这小子性子古怪得很,冲撞长辈、不懂爱护幼弟。直到入了宫,才偶尔有几分笑颜。

如今一听到公主和亲,又是这样的反应。他顿时有些不安,“你不要对公主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今时今日公主不走上和亲的路,也绝不可能同你有任何瓜葛。”

“哪怕陛下有此心,我也绝不会同意。”

沈近钟这话说得决绝,俨然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在朝中斡旋这么多年,他早已在暗地里替沈弃铺路。

只要他一朝入仕,便可青云直上。

可若在此时牵念公主,这条仕途便堵死了。驸马能做什么,无非任一些闲散官职,自此长侍公主左右,难有出息。他沈近钟的儿子,绝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父亲放心。”

沈弃收回了目光,神色又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现在,他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昭明殿。

楼若入了内殿,见到地上杂乱的奏折,便知此时父皇的心情不会太好。

她懂事地拾起了奏折,放在桌上,轻柔地唤他:“父皇……”他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庆德帝好像在这一刻才醒过来,看着眼前人,极力扯了一抹笑,“阿若来了,外面冷不冷?”

她的手冰凉得很,庆德帝知道自己这样问,明显是心不在焉。

可就算她的手这样凉,面对他的关心,楼若还是说:“不冷。”她说的是实话,这是长久以来,她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寂。

哪怕很多时候她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这一次,她从心底里觉得暖和。

庆德帝拉着楼若的手坐下,转过头问她:“阿若今日在承德殿听到什么了?那些人议事父皇都避之不及,阿若是好奇吗?”

这些疑问,楼若竟答不上来。

她真的忘了这一日承德殿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是她和皇兄怄气的缘由。还有,她怎么会跑到承德殿去?锦绣年间,她除了宫中大宴,几乎不会去那里。

看着她静默良久,庆德帝倒也并没有非要追问到底的意思,他只是道:“阿若放心,只要阿若不愿嫁人,紫云宫就永远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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