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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宫外,楼若见到了久不见的清平。
她清瘦了许多,眼中的平和却依旧,“公主殿下,可否一叙?”
楼若没有动,只是道:“我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好叙的?”
昔日大理寺狱里,承德殿之上,她们立场皆不同,做了两次的仇敌。此时此刻,又能有什么话可说。
“我确实没什么可与殿下说的,”清平的眼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可赵其将军有。”
“母亲在整理我父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书信。”她的声音顿了顿,“这封信,是昔日长陵军统帅,赵其将军写给殿下的。”
楼若听此,滞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清平将那封信摊在手中,声音清亮,“这并非是我可怜你。只是,在我拿到这封信时,沈弃曾几次三番打探过,要从我手中拿走这封信。”
“这封信里,有他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她别过脸,疏理好情绪才继续道:“我可高兴着,看到你们之间出现隔阂。”
楼若不傻,察觉到清平是在嘴硬心软。只是她不曾想到,“你不恨我吗?若不是我那日在……”
钟王便不会迫于一切自刎。
“恨过。可后来我才知道,这对父亲来说,竟是解脱。”清平的语气逐渐掺杂了一丝宁静,“世人都说他权势滔天,肆意横行,可在锦绣十六年,他没有救下自己最想救的人。”
“父亲一直都在悔恨,悔恨自己的退缩。所以,他才一步步向前。而我,却一直将他推向那无人之巅,他所求,到最后也没有如愿。”
“与其说恨你,我更恨自己。”
在这一刻,记忆中清平狠厉的面庞与之重合,楼若才惊觉,她从不是一个一味的坏人。
“殿下该恨我,是我,当年差点害死了殿下。只是没想到,殿下能躲过这一劫,也幸好殿下能活下来。”
楼若没有告诉她,其实她已经死过一次。
在此时,她只接过了她手中的信,同她道了一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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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走后,楼若本想拆开那封信。
可身旁的罗锦拦住了她,“殿下,明日再看吧。今日太晚了,昏暗得很。”
她想起清平告诉她,沈弃很在乎这封信,便陡然明白了罗锦的意图。
“为什么?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面对楼若的质问,罗锦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远处传来赵庸的声音,她才觉得自己解脱了一般。
“殿下。”
楼若闻声看过去,赵庸又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殿下,快随小人回一趟昭明殿吧。”
她现下是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但她还不是傻子,眼前二人皆拦着她,她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
可还未等她打开那封信,沈弃便不知从何处赶来,疾言唤她:“阿若。”
她抬眼,本不想理。
但奈何沈弃一把拉过了她,他掌心温热,面色却无比苍白。神情中难免藏着心虚,“我告诉你,把一切都告诉你。”
赵庸听此,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逃不过。
回到昭明殿,楼若看着沈弃还没有开口的打算,她忍不住问道:“是关于我舅舅的事,对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她的语气强硬许多,“你竟还瞒着我。”
早在长陵,她就告诉过他,不要再瞒着她了。可沈弃并未坦白实情,依旧固执地认为,瞒着她是为着她好。
他不曾设身处地地替她想过,不然,他便该知道,被亲近之人长久地欺瞒会有多无助。从他人口中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会有多空怅。
“沈弃,我不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一路走来,我听了数不清的哑谜,心中有过无数猜想。”
起初,她还会同他一起探讨其中实情。后来,她才发现,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沈弃好像什么都知道,可他也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
楼若此刻的声音在沈弃耳中,逐渐与锦绣十六年她的恳求声相重叠,“沈弃,为什么?”
他的心亦是一般地痛。
终了,他还是没再支撑下去,没再完成对她的承诺,在出奇静的昭明殿,他说:“是你自己。阿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不愿再想起的事。”
“那一年,你甘愿忘记了这一切。”
那时,他们都天真地以为,遗忘,会抹去锦绣十六年带给她的痛苦,会让锦绣十六年彻底地成为过去。时至今日,沈弃才发觉,一切从一开始便是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