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走路都防着我!我就要跟着你走。”傅体力不支,停下来喘了一会儿,谁知道赫延骗没骗他?
赫延停下脚步,回头看傅一眼。
“跟我走?”
“就是跟你走,我自己走不出去。”傅完全放弃自己路线了,只能抱赫延的大腿。
赫延爬上一块大概有一米高的巨型滑石,蹲在上面伸出一把手:“过来。”
傅又喘了两口气,慢慢走过去,拉住赫延的一只手,拉住救命稻草。
“脚,抬起你的右脚。”赫延拽着傅的肩膀,傅扔了树杈,爬石的时候非常吃力。
“不行,爬不上去了。”傅浑身上下都疼,尤其左臂开放性骨折,使不上力,疼得额头冒冷汗,他右腿抬起两下,够着了,卡在石头边上还是爬不上来。
“我们一起用点力。”赫延认为应该是傅底下撑着的左腿没力量了。他躬着身子站起来,用力把他肩膀拽上去。得亏傅瘦点,要不然薅不起来。
“我!草!”傅上去之后脚下差点磕绊摔倒,幸好被赫延一把扶住。
“谢谢你。”傅看着模糊不清的赫延的脸,发自内心地开心笑着说。
“不用客气。”赫延立马松手。
他往他身后指了指:“看清楚了吗?你车就在那个方向停着。”
傅怕掉下去,往前走了两米才扭头看。
“……”屁个清楚,啥也看不清。
“看见了吗?”赫延再问。
“没有。”傅说。
“……”赫延觉得傅可能近视,也可能有夜盲症,他重复了一遍从材料库出来之后的路线,忽悠傅自己回去说:“按我给你指的方向走,保准你能回去。”
傅沉思着,一直朝赫延指的方向看,林子里面往外瞧还是黑乎乎的林子,哪有平坦大道?但是他说的温和、自信,有理有据,可信十足……
赫延带不动这个人,眼瞎,还笨。
“行,电筒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傅不要脸地索要赫延唯一的防身物,手机。美人和性命,他选择后者。
赫延目光扫视周围,林子黢黑,但他已经确定了方向。
手机和充电宝都交给了傅。
充电宝没有留恋的,手机里有一个视频。虽然不舍得,但是电脑网盘有备份……给他!
“走吧,麻溜利索一点,注意脚下石子。”赫延脸上表情看不清,音色却一直在空气里显得温和,性格也很有耐心。
傅心感温暖,快速检查一遍东西。手机机身质量、运行速度、信号强度都杠杠的好,电宝次了一点,但是里面的电就用了不到三分之一。他怀里塞抱住救命物品,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怔怔看着前方——赫延身影隐匿到深处黑暗里,渐渐望不见了。
好像人把鲜活年轻的生命让给你了。
好像他自己……遇见真爱了。
傅带着数不清的懊悔和愧疚,借着光照,看着脚下小心地走回去,顺利坐上车子。赫延在他离开之后,豪不犹豫改变了方向,由正北方变成东北方。他不知道傅回去之后有没有再拿着家伙什儿找他,但他知道他不想撞见他。
没有人依依不舍地追,赫延脚下就没有了拖累和阻碍。
枯叶随风漫天而动,簌簌声响间混杂着各种野生动物的寒叫。
他全力往东北角冲,融入了直挺坚韧的松木林里。
滚烫的心脏里有赤诚坦率的方向,背后的黑暗汹涌又荒唐。
他是困在玉笼里的幼兽,也是山林中自由的灵鸟,遇见歹人,也是一匹凶狠狡诈又保持一份亲切的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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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九点来钟,人民医院门口吵吵嚷嚷,一辆蓝色出租搁门口停下,后座下来一个气质稳重高贵、身形修长挺拔的男生。
仔细一看,鞋子清理过了很干净,衣服上却有些划痕。
赫延听着吵闹人声皱了皱眉,步履匆匆进了门诊大楼。
他去给何牧拿点降欲药,再去了住院部。
礼貌地敲了敲万惊棠的病房门,不一会儿门里边走出一个穿着蓝马甲的年轻女护工:“您好,请问您找谁呀?”
赫延一怔,心说我还想问你是谁?
他轻启唇瓣简单解释:“我是里面病人的朋友,前来看望。”
女护工近距离仰看赫延下巴和喉结,脸颊浮热,春心荡漾,快被他帅晕了,立马确认身份请他进来。
“少爷请进。”
“……”有病吧?
赫延面色冰冰冷冷,一手抄裤兜,一手扛药袋,从门口进来到病人的病床前一段路拽得二五八万,未给任何理会。
“何牧呢?”赫延在病房里扫了一圈,不见傻儿子,走到万惊棠床侧,依然扛着袋子,瞅了瞅仰靠在床头、耷拉着眼皮、黑着眼圈、几乎静止的她,问。
“狗男人,一上来就找人!你也不关心关心我。”
万惊棠面色惨白,看见赫延独身过来的,没抱什么希望了。
赫延把药袋滑下去放在腿侧,摸摸后颈,不太好意思地问:“那个,咋样?你咋样了?”
万惊棠保持静止,没说话,没理人。
赫延心情着急,接着问:“何牧他哪儿去了?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万惊棠诈哭一声,问他:“小白呢?”
赫延实话实讲:“他认罪伏法,进监狱了。”
“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我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啊……”万惊棠坐起来,赤着的双脚冰凉,头埋在膝盖上,放声痛哭。
赫延洗了个手,递给她纸巾任她哭了一会儿,这件事不是他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我对不起你。”
万惊棠嚎啕痛哭着,听着这句没搭他的话。谁对不起谁啊?
她不恨任何人。
她对赫延只有感激和感动。
赫延走去门外悄悄张望,看看何牧去哪里了。
“何牧是哪个傻逼?律师吗?姐想认识他一下。”万惊棠哭了十多分钟,发现赫延不理她了,门上有一个酷似他的身影,她红着眼睛,醒了一把鼻涕,依然痛哭不止地问。
她说话带着哭腔,嗓子哑得严重。赫延听见了忙回过头,走回来俯视着瘦瘦弱弱的她,极大程度地表现何牧优点,帮助二人化解误会,说:“不是,何牧是我朋友,你的家属,给你交住院费长得帅的那个。”
“哦,那我就不认识了。”万惊棠心想着怎么把白甄华捞出来,找一些律界人士,政界更好,攀个人脉关系,既然何牧不是她想找的人,她就漠然不关心了。
“我认识我认识,我是被何牧请来的。”女护工拿了干净的杯子倒了干净的热水,捏着杯沿怼到赫延胸前。
“哦,他去哪里了?”赫延赶紧接过来,怕烫着她。
“我不知道啊。”女护工茫然说,“我是被催着喊过来的,来的时候何先生他交待两句正好出门。”
“……”赫延又问,“他朝哪个方向走了?”
“出门到了走廊右拐,你来时的道儿啊。”
赫延从女护工这里没有获得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何牧应该坐电梯走了,上楼下楼、有没有出住院部和医院都不清楚。
借了护工小姐姐一个电话,赫延对何牧说天黑了赶紧滚回家。
他踏进医院脑子里就想何牧,期盼见到他,担心他,电话通过去,想法又细说不出口。
还有,云危呢?人呢?猫呢?各位大爷公主,都死哪儿去了?
“你在哪个位置?发个定位,别动。”何牧认真开着车,窗外面一片漆黑,路两侧都是林子,树立的灯盏昏暗稀疏。
“人民医院,想动也动不了,我回来了。”赫延累瘫了,语气飞扬跋扈起来。
何牧一秒往前滑了五十米,车轮急速九十度大拐弯。拐的时候与地上一块石头堪堪擦过,霎时间金色火光四溅。
“草,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你不知道,我个人惜命,你开慢点。”云危使劲拉住安全带,差点没被他甩出车门去,眸色深沉说。
“惜命你就下去!滚,跟着我干什么?”何牧面色阴沉,心情烦躁。
俩男人骂骂咧咧吵吵闹闹两路了,他们到了南台监狱,没见到人,又回去在路上兜圈找赫延,还是没有找到。倒是遇见了一个跪地上点火烧枯树叶的男人,大概三十岁,体型瘦削,面相上的刀疤在黑乎乎的环境中有点骇人,何牧走近问了两嘴“干嘛的?”“有没有见过赫延?”,男人冷冷地看他一眼,没理会。何牧狠狠地朝男人头上踹了一脚。
“妈的,开这么好的车,大半夜装神弄鬼!”
“你冲他发脾气干什么?打他有用吗?”云危在一旁拦着劝告。
奇怪的是,男人磕破脸皮流血了没有还手,脆弱地躲在卡宴边,右手撑着脑袋,沉默着像做了错事。
“没用?我他妈让你看看打他有没有用?”何牧用嘴叼住袖子卷起来,走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正想一拳挥过去,发现这人左手不能动,而且男人全身受了伤,看样子被欺负的不轻。
何牧目光落在他轻颤的肩膀上,可怜他,没有下重手。
赫延听着还有云危的声音,一加一大于二,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傻儿子真遇见什么事,他也放心了。
没有犹豫,挂了。
赫延跟万惊棠没有任何好说的话题,进门后女护工已经把被褥铺展在沙发上了,看来是打算住下彻夜照顾。俩女生住的地方,赫延不宜久留。等万惊棠平复下情绪,他自己又安抚一刻便离开了。
“有什么问题随时告诉我,答应你,等你恢复好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看他。”赫延最后一句告诉她。
“嗯,谢谢你。”万惊棠看着被子,点点头。
赫延静静地出了住院部,走到前方一片绿化带里等何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