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下头。
腿直,背直,胳膊直。
县城气温要比市里低得多,赫延站在门外面冻着,何牧心疼得不得了,吐槽说:“你这个人脾气也太古怪了!我看你自己待在这里,应该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吧?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心情啊!”
闻栖不喜欢倔脾气的人,转而看何牧笑了笑:“我看你这么关心他,要不然你替他跪?他要是你,我们聊聊天什么事都好办,聊着聊着我就答应了。”
何牧心说你算老几啊要我跪下?
他愿意为了赫延跪下,反正骨气早没了。
不过,他要是跪下了,闻栖是不是马上答应?谈迟是不是马上就能出来?
他没跪,又和闻栖叨叨几句。
闻栖和何牧小学生吵架一样叨叨理论,吵累了,回药店,砸关玻璃门,又重重拉下了外面一层卷轴门。
哦,看来没吵过,发脾气呢。
天空厚云蒙罩,慢慢悠悠移动,由明变暗。
夜色下的黑山县城没有市中心的喧嚣和繁华,药店熄了灯,前方空地便是漆黑一片,旁边的那家麻辣烫棚子却开到了夜里两点钟,灯泡照了一宿。
街上有黯淡的橙色光晕,总会给人温暖的错觉,奈不住冷风呼啸,霜降寒人。
何牧为赫延穿上羽绒大衣,心里有些动摇。赫延面色阴沉,脑袋朝地面一个方向耷拉着,谁都不看,是下了决心今晚不走了。何牧知道他的性格,扛回车里头,哪怕在旁边找一个临时休息旅店先住下,他也能再跑回来。
赫延有一百多个心眼子,逻辑清晰,要不然能这么快把闻栖说动摇,但他总能先以真诚待人。他花了三个小时来到天逸馆,层层递进,掌控局面,节奏恰好,但是闻栖沉寂六年了,夏季的金蝉脱壳尚得一晚,危险众多,更何况人呢?得等他考虑一下。
何牧跑过去拍了拍药店门,又拍了拍玻璃,听见里面人骂来一句:“滚你妈的!吵死老子了。”然后没等他出来,何牧跑回赫延身边,毅然决然一只膝盖接一只膝盖九十度跪下,腿丝毫未打颤。
“我,何牧,生于二零零年一月一日,满洲族人,八旗内部,上三旗之正黄旗,皇帝亲统,赫舍里后裔,冠汉字姓何,给先生跪下,请您答应我朋友请求,我必有人情、酬金重谢,您要是不答应或者再考虑几天,出门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走了。”
赫延置若罔闻,表情冷淡,捏紧的双拳却缓缓松开了。
街道人迹罕至,冷清寂寥。
赫延如近处山顶落下的雪,使县街更冷了。
何牧不跪天地鬼神,不跪抛弃他的母亲,不跪小妈,只跪父亲,行扣头礼,家族里其他长辈他也不跪。
那是一个极其标准跪姿,颇有王公贵族之范。他没有扣头,只是跪下了。
闻栖辗转反侧,拿出手电往窗户方向照,光束打在厚厚的窗帘上,外面的人看不见,能听见呼号的北风声,还有,双开门铿锵有力的男声,听起来精力充沛到能踹了药店门把他自己薅出去。
外面没有下雪,又像猝不及防来了一场冰雹,兜头砸下来,砸了闻栖的一隅安静。
他揉了一下饿瘪的肚子,想吃一碗海鲜烫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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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阳光刚刚露出地平线,闻栖打开店门买早餐,见眼前依然堵了两个人,一站一跪。站着的端正如昨夜,脚印在原来位置,半步不离,跪着的坐腿上了。
赫延看一眼闻栖,垂手拍拍何牧后背。
衣服冻得很凉。
何牧抬起头,眼睫有一层霜,措辞有力:“先生起床了?”
闻栖觑了何牧一眼,心说我跟你很熟吗?他整理整理潮裤,聊天似的应问:“啊,你自己一个人拜天地呢?”
“不是,请您帮我朋友一个忙。”
何牧铿锵有力地求,声波能把闻栖拍门上。
闻栖捂了捂胸口,后退两步:“……艹”
后而,赫延回过一夜游走的神思,缓缓跪下了。
“请先生帮忙。”
这一下子,闻栖彻底撞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