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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了一夜,清晨时分才将将止歇。浓厚的水汽化作寒冷刺骨的雾气,几乎要刺透路上行人的身体。
雨水冲刷过的路面也格外干净,仿佛昨日的那场杀戮不曾出现过。要不是那样恐怖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已经深深地刻印在每一个人都心中,死亡恐惧的阴霾还不曾散去,或许还真的会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皇卫军还在抓人,家里有亲人不幸遇难都不敢去认领尸体,唯恐受到牵连就再也回不来。
但生活还要继续,新的会社合约规定了新的赋税,如果不抓紧工作还是要被抓走,落到底还是一个下场。
店铺、小贩还有做苦力的人虽然害怕可还是踏着露水打开了门。
“送报!送报!最新的报纸!”几个孩童飞快地跑过街口,将还带着温度的报纸扔在了店铺和人户的门口。
一个早起开门的米粮店的伙计疑惑地捡起来,随便扫了眼最上面的黑墨大字,接着眼神定住又看了一眼惊叫一声,拿着报纸飞快地向店铺后面跑去。
“出大事了老板娘!”
与此同时,皇都内大大小小的建筑里都在上演着几乎相同的场景。
“这是哪家印刷店印刷的!”一份散发着墨水味的报纸被扔在桌子上。宋子年愤怒地对着下面的下属大喊。
“我们抓了送报的孩子,他们都说是正常去拿的报纸,他们根本不认识字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什么。”其中一个士兵低着头看着地上被摊开的大字报。
拿上面赫然写着:卖国贼宋子年偷天换日挟帝出卖路权。
下面则是一张盖着皇印和签着宋子年名字的合同照片,旁边罗列了合同的具体内容。
他们只知道合同内容可能泄露但却没想到竟然连照片都已经传了出去!
宋子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差点连桌子都想一起砸了,指着站在最前面的下属怒喝道:“查!去给我查!把都城里每一家印刷店老板都给我抓起来!审不出来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都给老子吃枪子!”
景先生重伤,给他下了死命令让他给出一个交代。要什么交代,死的人还不够多吗?难道还真的让他留下卖国贼的口实不成!
原本他就已经够憋屈的了,现在竟然还有捣鬼的来给他泼脏水。
虽然那上面说的大部分都是属实的,但皇帝那小子可不是他藏起来的。现在海城那边还有别国,J国人也在找,目的就只有一个——把傀儡拽在自己手里。但谁知道皇帝是死了还是活着,把都城都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番了,愣是一根毛都没找到。
他早就怀疑是J国人还有海城的人把皇帝藏起来贼喊捉贼,但是如果是J国人下的手又为什么煞费苦心来找他一个代国的签合同?
真是海城那边的倒也好说,可就怕是J国人跟他一边演着戏一边把他往火坑里推。
宋子年猛地一拍桌,“他妈的,敢把老子当傻子耍!”
太阳逐渐升起,逐渐热起来的阳光驱散了晨起时的冷雾,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穿着整齐制服士兵走上街到处搜查,只要看到有人拿着报纸就没有任何理由地将人抓走。多家报社和印刷店、书店老板和工人都被抓走调查,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但是这样做反而从侧面也是肯定了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更加加重了人们对那份来路不明的报纸的好奇与探讨。
但这些也仅限于商户和世家之中,于整日奔波生计数量众多的底层百姓而言,无论怎样他们都是输的最多的那一方。上位者的博弈也好,偷窃者的欲盖弥彰也罢,他们流尽了血和泪,却只换来一份朝不保夕的生活。
“别看了,三娃子,你最近还是别出门了,在家好生待几天。别跟着明生到处惹乱了,现在外面乱得很!”一个抽着旱烟的老汉盘着腿坐在马扎上对自己正在小溪里洗脸的小儿子说。
他吐出一大口烟,看着外面日头叹了一口气。
他家穷,最开始是逃荒逃到这里来的,全国都在打仗,土地种了粮食也会被抢走、烧掉,没有饭吃会被饿死,打仗也会被连累,他还有俩个儿子都是被拉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年年都在闹饥荒,到处都没活路。听说都城周边收纳荒民他们才来的。但到了这里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这里靠近天子脚下,虽然确实是比其他地方粮食多一点,但是也仅限于是拥有了出入准许的人,像他们这些没有地主雇佣的就还只能当流民。
最后还是靠他小儿子跟着那些朋友找到了门路,还给他找到了轻松的活计。
生活才终于好了几年,他现在只想安生的过日子,儿子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但这点愿望在这个时代也好像是奢望一样遥不可及。
“阿爸,儿子不孝必须要去。今天要是回不来,您就别等我了。”十几岁的少年红着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一脸决然。
一杆带着火星的老烟杆摔在了地上,老汉看着逆光下的小儿子,脸部肌肉颤抖,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半个字。他知道的,从前拦不住大儿子二儿子,现在也同样劝不住小儿子。
“可你也该可怜可怜阿爸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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