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窗边向桌边走过去,边说:“三天……”
“皇都一共有四大世家,其中韩家把控着卫军,沈家是宋字年的狗。唐家三朝首辅是清贵显户,江家资产遍地连宋子年都年年求着借军饷,我猜,J国人在都城里建设会社,和宋子年索要铁路运输权最不利的就是你江弦歌了,三天时间足够你去打动唐家和韩卫军了啊,为什么你还能这样悠闲地来审问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林臻在桌前坐下,端起了另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
“不利?”江弦歌把白瓷的茶杯不轻不重地放回桌面上,说:“你觉得仅仅是对江家不利?”
“十年前,宋子年还是一个商户之子、边陲小镇的一个督察,虽有外忧但好生休养生息也不是没有出路。二十年前!战争掏空了国库,但皇帝师夷长技举国上行下效,华国没有被打弯了脊梁!可现在呢!一点都城的铁路运营权被他国掌握,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国门大开!国将不国!这怎么能说只是江家的不满?”他的眼睛似两把出鞘的刀锋,闪烁着冷冷的锋芒,语气中带着着积压已久的情绪,盯着林臻说道。
林臻却扯起嘴角笑了,放下手中晃动出茶水的杯子,对上江弦歌愤怒的眼神说:“你失败了。”她肯定道。
“你拿着你这套大无畏的理论去说服连天子救驾都不从的韩思全,他必然会被你高尚的品格所折服,必然乖乖听你的话去给宋子年压力是不是?”
“江弦歌,你是个商人,就算再听唐太傅的教导也不会看不出王朝已然式微,衰落是不可避免的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弦歌瞪大双眼,拍桌道。
“在这个事情上,韩思全不可能是朋友,就算他看不惯宋子年那也只是他们之间的争斗,他不去依附J国人只是他看不到利益罢了。你想用家国情谊去打动他,怎么可能?如果他也想在路权上分一杯羹,没准你们现在已经被出卖了。”林臻道。
这些信息就像是忽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语速很快。
江弦歌猛地站起身,盯着林臻毫不躲闪的眼神,片刻后又慢慢静了下来,苦笑一声,说:“我从前还觉得林小姐你只是个读过点书的小女孩,是被易青拉上船的,却没想过您是个如此有见识的,刚刚我是失敬了。”
他半弯着腰双手抱拳作揖。
“在下江弦歌,江家第三子,字明俗,在这里重新见过林小姐。”
如果林臻是真的林清荷自然不会知道这些,这个时代的女子学馆别说教女子时政了,就连普通学馆会教的文策经书都没有,全是当下时兴的算术、外语和乐歌。这皇城里的世家她还是找常小果才大致了解到的,而江弦歌却误会为是她自己关心国事、细心揣摩得来的。
林臻也站起来,俯身作揖道:“见过明俗公子,我名林清荷借住贵处真是失礼了,您叫我清荷就好。”
“我比你略大几岁,你就叫我明俗兄,快坐下你才大病初愈呢。”江弦歌摆摆手,热情地替她又倒了一杯茶道。
“明俗兄客气。”林臻顺势坐下。
“你刚刚说……王朝已然式微,这是什么意思。”江弦歌接着问。
林臻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润润干涩的嘴唇回答道:“明俗兄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这些年你跟随唐家家主肯定也是暗暗置疑过许多次,见到的令人失望的场景只会比我多不会少。所以你才会暗中发展了像文德印刷店这样的能掌控舆论的手段,因为你已经意识到了,靠情怀和忠心跑不赢子弹,也救不了人,不是吗?”
江弦歌面露苦涩,说:“是啊,J国人靠精良的武器轰开国门,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死伤无数,可那些人的军队到底是没有完全攻打进来,是我们赢了吗?是他们怕了我们吗?都不是,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一种更加经济实惠的方式……”
“蚕食!”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站起身走到床边向外望去,缓缓地说:“他们支持像宋子年那样的军痞,鼓动国内势力不稳,把皇帝赶下龙椅,建立贸易市场、学校……表面上一派和气、繁荣的景象,其实暗地里一团乱麻!还不是将国人当猪狗一般,想杀就杀想抢就抢?我外祖他……一直坚持的国家究竟是指什么!竟然任由那些人欺瞒民众、麻木人心!说是路权是一国之尊,但其实,这个国家还有所谓的尊严了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王朝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他说到最后,语气中几乎带着哽咽。
林臻生长在一个幸运又和平的时代,国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战争的侵扰,工业发展很是迅速,各国虽然存在竞争但幸运的是都没有爆发过这样惨痛的战争。但是听着江弦歌的话内心完全没有触动是假的。
她只是恰好幸运一点罢了,恰好处在了一个幸运的世界里,这并不代表她现在所面对的苦难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相反,他们很真实,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林臻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这里的绝望、鲜血、痛苦都是真实的,可她又能做什么呢?改变一个世界的走向需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或许,她也并没有那么重要。林臻向立在窗边男人的背影看过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要想唤醒一个崭新的国度,就不能遵循旧的方法。”她看着猛然回过头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