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停下酒杯,他饱满的嘴唇颜色很淡,像气血不足:“可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
谢翊有些激怒了:“我听说里面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精怪呢,真是灭绝人性,你居然还觉得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谢翊突兀的反应有些激烈,男人换了一份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他:“您是有家属参与其中吗?”
谢翊顶着他目光:“没错,我爸爸就被抓去了。整整十三年啊,出来后身体全毁!”
“原来如此。”男人继续喝酒,“弱者的呻吟,于上面来说只是噪音。”
谢翊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了一瞬,浑身尖锐的刺竖起来。
男人幽声说:“能告诉我你爸爸名字吗,有机会我们会去造访。”
谢翊切着齿:“做……做什么。”
“上面企图重启这项计划,要我们来收集旧资料。”
话音刚落,对面少年冲过来,抬脚将矮桌一踢,顿时桌翻酒泼,少年来时过于凶猛,身体收不住势,眼看就要掉入池子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攥住。
男人手型漂亮宽厚而有力,背负蜿蜒青筋,可谢翊却全部被他的体温吸引去了,怎么会有这么冷的一双手?!
明明他已经在温泉里泡了一晚上了,可那些热水的暖意不达底,只在他皮肤表面风吹即散。
这绝对不可能是活人有的体温,更像是躺在冰棺里过了头七才爬出来的死人!
更可怕的是,他分明感受到对方他往怀里箍紧,就像贪恋着这一丝久违的活人气,他呼吸不上来了!
他一抬头对应上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神,猛地推开。
男人伸长的手臂猝不及防的在半空中抓了下,像是在贪恋着世间的温暖。
还要再一次将他捞入怀里似的。
下一秒,两人同时从狭窄又湿润的岸边滑入水中。
两个成年男人加起来三百斤多斤重量,压起水花巨响,谢翊没设防,一下眼耳口鼻都进了水,好在对方箍他的手松了松,谢翊手一划水,掌心却触摸到一大片湿冷腻滑。
这不是温水池吗?
谢翊下意识低头,却看到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
满池底铺陈着蛇身!由于太过粗大,蛇身互相蠕动叠加,几乎将视野所及的所有池底侵占去,密密麻麻的鳞片闪烁出微光,几乎每片都有小婴孩拳头大小。
瞬间肝胆俱丧,谢翊连滚带爬的爬上了岸,由于过于恐惧而手脚发软,半边瘫软。
身后有道灼灼目光,落在他后背上,多了几分审视。
谢翊余光一抬,就对应上了陌生男人,他人立在水中央,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拔地而起,头发湿透了,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坠,微凹眼眶淹没黑暗中,从中渗透而出的精光分明清醒。
“你骗我……你不是中央圈的干事,你就是白蟒蛇精!”
谢翊大声嘶吼,仿佛只有发泄出来才能冲淡心中微妙情绪。
“我是,可我也是暨妖队的……”
男人欲言又止。
地上一片狼藉,冰块,玻璃盏碎一地,半瓶琴汤尼摔破了,一半明澄澄的酒还留在杯底,谢翊举起就喝,用来消除身体上的麻痹。
不料未经调配的纯酒入酒极苦,他一下没忍住,顿时小脸皱巴巴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你们伤害自己同类的时候,都不会愧疚吗?”
不管任何时候情绪都很稳定的男人哑然。
意识到了对方没有追杀的意图,谢翊借着燥热的酒劲踉跄出了浴池。他始终不敢回头,所以也没看见那双,渐渐陷入了无尽黑暗中的哀伤眼眸。
*
“你说中央圈来的暨妖队里有精怪?”
温泉区外,前来接应他的领班被吓到。
“我说真的,不信你进来——”
谢翊话未说完,就被领班怪叫一声喝住。
“他说了他是暨妖队的吗?什么编号?什么名字?”
领班以前所未有地激烈语速压住住谢翊,谢翊脸色苍白如纸,从头到脚都是水渍,微微打着寒颤,他全身上下,当属与男人十指紧握的掌心最冷。
怎么可以有这么冷的体温?
只有原型是冷血动物,才可能如此低体温存活!
见谢翊一个字都答不上来,领班的脸色已经很是阴晴不定,他伸手就着谢翊匆忙中胡乱穿搭的昂贵礼服,帮忙整理了下边角和纽扣,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做我们这行的,切忌乱说话。”
他伸手不经意的往谢翊脖子上抹了下,“到时管你是人是精怪,都一个下场。”
及至胡姐发来高管的套房号,谢翊都没有任何动静,当一个人受到意外冲击后,往往会呈现出这种半凝固状态。
领班劝诫说:“事已至此,还是赚钱重要吧。”
领班絮絮叨叨:“你记得放开些,来老街玩不就玩的不就是大尺度吗?你别把眼睛瞪那么大,谁一开始不是这么过来的?精怪要么从事最低等的服务工作,要么就是用□□去赚钱。卖钱还是卖肉,只有这两样能卖的!”
谢翊嘴里发苦,他想起了他爸。
“我早晚把这破地方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