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风呼啸。
诺布嘉瑟端着热酥油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白玛类走了进来,从后面抱住了他:“怎么了?”
“只是些公事上的烦心事。”诺布嘉瑟将酥油茶放在一边,转身握住了白玛类的手,“没事,只是些琐事,但是很烦人。”
白玛类柔声说:“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跟我讲。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诺布嘉瑟失笑:“那可不行。本来只是我一个人烦,要是跟你一说,就要变成我们两个人一起烦心了。”
白玛类还想说什么,忽然门外奶娘来报,称嘉玛类摔倒了,哭着要父母。二人遂止住话头,赶忙去查看嘉玛类的伤势。
隆冬大雪,摔一下可不是小事。
好在,嘉玛类并没有受伤只是腿上摔青了一块。白玛类抱着她回房上药,诺布嘉瑟则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出房间。
他站在廊下,看着院内的积雪,茫然发呆。
他在忧心一件事——祾歌该怎么处置?
于情于理,他都该将此事上报赞普。这位汉人皇长孙和其他亲王不同,显然是汉人女皇属意的继承人。
这位女皇,大抵是在为她心爱的晚辈铺路,提前让他建立起军中的威望。
而在军中树立威信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领兵,并且获胜。
汉人意在剑指安西四镇。
若是知情不报,诺布嘉瑟害怕贻误军机。可若是上报,焉耆和大蕃雪原中间隔着吐火罗大沙漠,是著名的死亡之海,想从焉耆传消息到逻些,要向西千里先到龟兹,再向西南两千里到疏勒,再经由疏勒向东南近两千里到于阗,从于阗爬雪山,进大蕃雪原,经过数千里的涉雪跋涉,才能到达大蕃圣城——逻些。
这么一来一回,没有几个月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位汉人小殿下,会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吗?
就算真有时间,又有多少讯使,敢冒着大雪封山的危险,只为了前往逻些送信?
他该拿这位小殿下怎么办?
他又该怎么在保护王无择的前提下,除掉这位小殿下?
他始终觉得,比起王孝杰,这位小殿下更是心腹大患。他今年只有十五岁,行事就如此老辣。如果给他时间成长,必定会成为大蕃的心腹大患。
可如果暗杀了他,王孝杰必定会以此为借口,大军压境。而焉耆的兵力并不足以应对,从安西四镇增援,也会因为大雪阻断。
他可以涉险,但是他不想让白玛类和嘉玛类涉险。
更何况,他也确实不想伤害王无择和……
诺布嘉瑟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要想办法,将祾歌调离。
诺布嘉瑟凝眸细思,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祾歌冒雪回到西州城将军府时,正值晚饭时分。
甫一回府,苏戎墨就急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喜色:“京城那边,燕……回信了!”
王无择一愣,旋即大喜:“信在哪,我看看!”
一个半月前,祾歌向神都取信,寻求缓解张桂花生子旧病的办法,如今终于有了眉目。
燕筠青给了几张药方,一方坐浴,一方内服,还向王孝杰提出了几条要求。据她所说,妇人病大多与男人脱不了干系,所以王孝杰也得配合。
“坐浴之方,每日仅需一刻钟,少则无效,多则易害……”王无择念到此处,急忙忙要跳起来,“我去找工匠打造一只刻钟沙漏给娘用。”
祾歌瞪了他一眼:“你急什么?马上宵禁,等你被关在外面,师娘那边怎么解释?”
“后面还有一张纸,你先看完再去也不迟。”苏戎墨道。
在最后一张纸上,燕筠青写坐浴不能正本,若想彻底根除,还得上京找她缝回去。但是她不会配麻沸散,拜托祾歌等人想想办法。
王无择顿时有些兴味阑珊:“合着还是那什么标不能那什么本——避讳真麻烦,先帝怎么不能换一个生僻点的名!”
祾歌一记眼刀丢将过去,王无择讪讪地闭了嘴。
“能先消炎止痛也好。”祾歌道,“至少不会太恶臭逼人,也能全师娘体面。”
王无择只能不甘地点头。
“你先和大将军透个底,药方等我抄一份给你,人家姑娘的手迹不能随便给你这个外男。”
王无择应下,又忽然道:“不对啊,你猫呢?”
祾歌同样一愣。
对啊,平时雪奴儿都会来迎他,今天怎么没见雪奴儿?
苏戎墨忍不住笑道:“雪奴儿在正堂,正和小铃铛玩呢!”
祾歌哑然失笑:“她俩倒是能玩到一起。”
他们不紧不慢向正堂走去,王无择调侃祾歌:“猫找你玩毛线球,你随手一丢,玩得那么敷衍。如果我是你的猫,我也更愿意和人家玩。”
祾歌一愣:“我对猫难道不够好吗?”
“但你觉得猫乐意找你玩吗?”王无择一针见血,“你家猫宁愿让我哥哥给它叠小老鼠,都不怎么会去找你。”
祾歌欲言又止,只能哑然。
三人默然前行。
王无择数次想开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说。
他们到正堂的时候,张桂花正在教铃铛织毛衣。铃铛和雪奴儿一左一右将小脑袋放在张桂花臂弯,雪奴儿还伸出爪子去够毛衣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