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王无择在原地站了一站,缓缓呼出一口白气。
唐旻轻声说:“无择,你困不困?不困咱们再续一场?”
王无择转身过来,拍着唐旻的肩膀说:“刚好,我也想跟你说说话。”
他轻轻捶了唐旻一拳,半真半假地笑道:“现在可不敢叫你阿旻了,该叫你唐校尉了!”
唐旻终于露出笑脸:“还没恭喜你终于成王少将军呢!”
两人说说笑笑离去,自是不提。
却说苏戎墨那边,他跪在佛堂前,酒意加上倦意,便有些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有个毛茸茸、热乎乎的东西钻到了他怀里,粗糙的舌头不停在舔他的手。
雪奴儿努力给他翻肚子,想要逗他开心。
闻着熟悉的猫味儿,苏戎墨把头埋进了雪奴儿背上。
“雪奴儿,我就想过自己的小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放过我?”他低声啜泣起来,“先是师父,他养我小,就没想过要是所谋之势当真成真,第一个死的人就是我。这次又是,为什么那个姓麴的王八蛋就盯着我祸害?”
“要是让……我以后怎么去见人?我花了这么大功夫才爬上来,才让人看到我,别人会不会觉得我靠不住,为了一个花瓶,就坏掉朝廷的大事……以后谁还敢跟我交心……”
雪奴儿不会说话,它努力抬头,去舔苏戎墨的眼泪。
他抽泣一阵,慢慢抱着猫,跪在佛前睡着了。
小佛堂外,祾歌低声叹息。
他不能不罚苏戎墨,更不能不怒。
若是他处处回护,反而会激起众怒。他得先发制人责备苏戎墨,旁人才会求他息怒,而不是逼他处置苏戎墨。
祾歌揉揉太阳穴。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连带着脑仁一起疼。
最近没睡好,他头风发作,有些反胃。
想了想,他还是叫来内侍,把苏戎墨送回房间。
等他终于忙完一切,已经是华灯初上了。熬得太久,他反胃得厉害,晚饭都没吃,躺在小榻上假寐。
这觉睡得不是时候,他也就浅浅迷糊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再也睡不着,披衣坐起,坐在榻上哈欠连天。
王无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就坐在他身边,见他醒转,便问:“我娘炖了牛腩,你吃不吃?”
“不想吃,你们吃。”祾歌说着,又仰躺下去。
怕他睡得晨昏颠倒,王无择跟他没话找话:“对了,你觉得戎墨的心上人是谁?到底是哪个姑娘,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说到这个,祾歌可就不困了,他猛地坐起来,开始回忆苏戎墨昨晚说过的话:“他说是天潢贵胄,美丽大方,文武双全,温柔体贴。天潢贵胄,那不就是我家姑娘?”
“是你的姊妹?东宫的郡主?”
“不像,”祾歌摇头,“我没有堂姐,堂妹里面也没有人定亲。况且最大一个是长信,长信还没十三岁,他要是看上长信,也太禽兽了吧?”
王无择琢磨了一会儿,说:“我记得,义阳公主和高安公主的女公子都还很小吧?”
“对,一个五岁,一个七岁,她们离定亲还远呢。”
“太平公主的女公子呢?”
“福昌刚过完十一,永和也才五岁,不会是她们。”
王无择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是武家人?”
祾歌平静地说:“我们皇长孙府,一般不会称武家人为天潢贵胄。”
“那怎么称呼?”
祾歌冷笑一声:“明面上就叫武家人。”
私底下怎么骂,就不说了。
王无择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长苏戎墨五岁,成了亲,又是李唐武周最尊贵的公主,当然当得起一声“天潢贵胄”。
“他说公主美丽大方,文武双全,我认了。但是公主给皇帝送男宠,人也嚣张,什么时候算得上温柔体贴了?戎墨情人眼里出西施?”
“我姑姑怎么不温柔、不体贴了?”祾歌反驳,“如果你是皇帝,你女儿给你送美人,你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王无择哑然。
半晌,他悻悻地躺在祾歌身边,不说话了。
“他心里的人是我姑姑啊。”祾歌喃喃说,“我姑姑都二嫁了,他不会想做男宠吧?”
王无择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盼他点好。”
“也不可能好啊,我姑姑是赐婚,跟武攸暨婚后都没住在一起过,也不能和离。戎墨过去真只能做小啊。”
王无择欲言又止。
他根本接不上话。
“以后旁敲侧击问问吧。”他叹着气说,“不过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他长得还真有点像前面那个姑丈。”祾歌说,“说不定我姑姑还真会喜欢他。”
这话王无择更没法接,他只能转移话题:“你那只大胖猫呢?”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这时,窗外响起“哒哒哒”的猫脚步声。祾歌推开窗,恰好看到雪奴儿跳上窗台,抖了抖浑身的浮雪。
它口中还叼着一只肥硕的大鼠兔。
“给我的?”祾歌伸手去拿,雪奴儿却轻盈地跳开了。
它晃晃尾巴尖,象征性的和祾歌打过招呼,就跳下窗台,一溜烟跑开。
祾歌想也不想,跟着从窗户翻出去,连鞋袜金冠都没换上。王无择倒是穿着木屐,他紧随其后,两个人看着雪奴儿叼着鼠兔去挠苏戎墨的门,小丫鬟开门,雪奴儿“嗖”地一下钻进去,没了踪影。
它在心疼苏戎墨受罚,所以花了一整天,为苏戎墨猎来一只大鼠兔。
祾歌愕然良久,最终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