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更替速度造就了柳树族较为古板传统的家族风气,在面对人与精怪共治的稽查局,他们自然是瞧不上眼的。
最初前去询查的稽查小队甚至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毕竟哪怕有龙族和书灵坐镇,但这两家可都不是什么乐意保护人类的族群。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新上任的柳族长虽沉着脸,却算得上好脾气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只是在他们问及吞噬族相关的话题时,柳族长却突然变了脸色,冷沉又决绝地开启了族地法阵,打算将所有人都绞杀干净。
稽查局又不是真的吃素的,龙族和书灵更不是来当摆设的,总之柳树族都被打包进了牢房。
普通的柳树族哪怕平日里过得傲气,但在稽查局的审问下还是慌了神,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再没有关系好的精怪前来探望求情时,更是不敢再倨傲下去。
一个个没几天就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吐露了干净。
其实他们不是没察觉这些年族内的变动,对于新增加的严苛族规也曾埋怨怀疑。
比如为什么犯了错的柳树不再是族内受罚,非得送去外头?
又比如为什么随着族内天才越来越多的同时,新生儿死亡率越来越高?
但最终,这些念头都在老族长和长老们的安抚下被压了回去,没人去细究这些,这也导致这些族人在面对稽查局时,再配合也说不出多少有效信息来。
而很明显知道更多内情的柳族长却不曾软下态度,不论稽查局怎么逼问,他只是一味冷着脸在牢房里修炼,要不就是讥讽稽查局全是蝼蚁等等。
“总之很有骨气,骂人也挺有文采。”
某位不爱读书,只爱暴力输出的曲女士评价道。
直到那天,柳望濯这位新上任没多久的柳族长隔壁被关进来了一位人类。
也不能称之为人类,那人身上还混着蛇族的气息,一双竖瞳正诡异地不断沁出血泪。
他狼狈得厉害,脸色青白难看,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忍受着什么不适痛苦……
“十二……”在看清来人正脸的瞬间,柳望濯瞳孔收缩到极致,他失声念道。
他的脸色也在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却又极快地在下一秒恢复正常,让看守的稽查局人员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柳望濯没有凑过去查看那好像一滩烂肉一般的熟人,他只是低垂下眼,像一具死寂的雕塑,沉默了很久。
从这之后,柳望濯就开始配合调查,慢慢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或许要从我的族兄说起,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应当是见过的,不然你们当时不会好端端提起吞噬族……”柳望濯苦笑一声,面上是不曾改变的冷静。
柳树族的前少主柳望泫,是他们这一辈天赋最高的孩子,刚出生就开了灵智,不到三百年就成功化形,当时族里都觉得他会是带领柳树族更上一层楼的希望。
柳望泫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在全族殷切的期许下,他刚成年不过百年就闭了死关,想尝试感悟法则之力。
可法则之力哪里是那么容易掌握的,自小在灵界顺风顺水长大的柳望泫并没有在这一道上延续他天骄的人生。
他没能被法则选中,之后闭关失败,修为滑落等等苦果接踵而来。
柳望泫从没吃过这样的挫败,不甘的怒火开始在他心底灼烧。
自此之后,他不再专注修炼,反而开始执着于法则的研究,一次又一次地闭关,一次又一次地心境破损,最后……走向歧途。
他若只是将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疯癫无状也就罢了,柳树族不可能随意放弃这么个好苗子,总还愿意帮他重新调整状态,帮他找寻其他办法。
可偏偏他选择了对族中小辈下手。
不知他从哪个灵境得来的禁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躲过族中搜查,暗自修炼的。
等长老们发现时,当年柳树族那些刚开灵智的幼崽们全都成了空架子,里头残存着的破碎灵魂,麻木又滞涩,直到彻底消散前才学会对着父母亲族哭诉疼痛。
幼崽啊,那可是一个家庭的命门!一个族群的希望!!
这件事让柳树族差点因此分裂,最后为家族考虑,也为保名声,老族长和长老们甚至没有过多讨论就定下了惩罚。
这个被全族托举着疼爱着长大的天骄,由老族长亲手剥离了天赋能力,并将他永世逐出族地。
这样的做法哪怕宣扬出去,都没人会职责柳树族半句,毕竟没有哪个族群会在幼崽受害时坐视不理。
可这位前少主显然不这样认为,他离去前耗尽体内仅存的灵力,以灵魂和精血为引,为柳树族布下威力巨大的防护阵法,以此来抵消族群的养育之恩。
后又在族老们失望痛心的眼神下,笑得肆意,
“以后你们都会活在悔恨之中的,再会了,各位。”
柳望泫的这番话,柳树族只当是他一时气话,可面对这样的他,他们痛恨之余,也再说不出任何狠话。
当时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的这个孩子不可能再回来了,失了天赋能力又没了最后仅存的灵力,他本该带着灵智化为世界上最普通的柳树,清醒着走向死亡。
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再回来的一天。
哪怕他回来时,已经没办法化为人形,灵魂零零碎碎地不知道丢在哪里,性格也扭曲地不成样子。
可他确实回来了……
“族兄带着那副惨状,刚回族地时更是弯了傲骨,折了脊柱,只为求得全族原谅,不说老族长和长老们,就是再怨恨他的族人都心软了,
我们想着他若真的知道错了,就留他在族里将养吧。”
柳望濯失神地盯着手腕处特制的绳索,脊背笔直地端坐在椅子上,语气里没有半点封印灵力而有的虚弱,
“没过多久,他突然说这些年他悔恨之际还为族群寻了个极好的惩戒之地,族内犯了规矩,惹了大祸的族人,或是族里抓捕的凶徒,都可以交给他,他保证能把族人教育得更好,我们以为他是看开了,想为族里做点事情……”
对于柳树族这般轻易就相信了自家杀害幼崽无数,最后被除族的前少主,勤勤恳恳做着记录的稽查局人员几乎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端坐在旁的书灵更是将看傻子这一情绪摆在了明面上。
面对眼前众人的质疑,柳望濯顿了顿,叹道:
“我族喜净,平日里并没有族人乐意接手地牢琐事,偏那些犯错族人不能不训诫以正族规,那些凶徒不能不逼问以护家族。
这是我族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偏他那时候却满目希翼地提出揽过这件事,我们只觉他真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感慨愧疚之下,也就同意了。”
一开始柳树族只试探着交给柳望泫一些抓捕到的凶徒囚犯,他根据族里的要求,该处理处理,该调教调教,总能轻而易举完成族里交代的任务。
慢慢的,他再次展现出当年的少主风姿,族人更感痛心的同时,不知不觉就将更多的事情交到他手里。
“……后来,族兄似乎变得和以前一样了,他不再如刚回来时那样惶恐不安,性情也开朗了起来,爱同族人们说笑,老族长虽总说他越活越回去,这么大的岁数还这么不稳重,但我们都知道老族长是高兴的。”
柳望濯似乎彻底陷入了回忆,随着诉说,他整个人也愈发紧绷了起来,
“那天,族兄说,他在人界得了个了不得的机缘,可以帮助柳树族诞生更多如他一般天赋出众的幼崽,帮助我族登上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