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旻醒来的傍晚，又有人轻轻敲响了病房的门。海宇哥在上午的时候来过一次，下午公司下了班，又赶了过来。他穿着灰色羽绒服，风尘仆仆地走进了病房，提了两袋子水果和饼干。

他见到我，还有些惊讶：“噢，尹小姐，你在这里呆了一天吗？”

我敲了下空格，暂停了视频，随后伸了伸懒腰，觉得午困来得有些太迟了。

“没注意时间，所以一直坐在这里。”我下意识朝窗外看去，果然，天际线在晚霞的光晕里变得模糊起来，那是日落的一角。

不得不说，这里完全不像个病房的样子，这里也完全不像个医院的样子。病房里的家具齐全，装潢也温馨舒适，在这里呆上一整天也不会惹上药水味。整日留院的病人没有几个，护工和护士也十分有限。病房的落地窗外是一片被精致打理过的草坪。白天会有病人和鸽子在这里散步，但傍晚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园丁埋着头在修剪草坪。

海宇哥点点头，把水果放到桌子上，问我吃不吃水果，又问我吃不吃饼干。最后他望了望还在沉睡中的人儿，轻轻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拿出烟，又赶忙收了回去。

“尹小姐。”

“海宇哥，如果不介意的话，其实叫我秀真就好了。”

“是吗？那好。”他点点头，也没继续说下去，看见我开始收拾东西，又开口道：“要走了？我已经点好晚餐了，一会儿就可以送过来。”他试探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智旻又从没告诉过我们什么。我了解他的性格。明明一个人抗不过的东西，偏偏还要烂在心里，想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把所有麻烦都揽下来。”

我点点头，闵玧其也这么告诉过我。

海宇哥：“玧其今天早上才告诉我这回事，我听到之后觉得天塌了一样。还好玧其发现得早，可我又想起玧其昨天晚上就和智旻一起聊着天，我都不能想象他是怎么熬过这个晚上的。他又跟我说，智旻不太想见到成员们和公司里的人……”

他又意识过来什么，于是说道：“抱歉，说了许多不合适的话。”

“没关系，说出来心情会好一些。”

“尹小姐……不，秀真，还是你留下来吧。”

我有些惊讶，看向海宇哥。

“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如果智旻还没醒，我就进来看看他。如果他醒了，看一眼我也就放心了。”他顿了顿，“你说的隔离治疗方案，我已经报备给公司了。但公司给不了你三个月的时间，最多、最多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就是七周年回归的日子，谁都不想智旻缺席这重要的时刻。”

“秀真，麻烦了。”

那时的我心里也不免感到有些奇怪。那天来到这个病房探望的人都无一例外地离开了，像是注定了那般，不知不觉间，我从白天待到了晚上。手边的杯子里，由早上泡的茶，变成了晚上冲兑的咖啡。电脑里，朴智旻的演出视频一个换了一个，我几乎从没想过要这么大费功夫地去了解一个人。

在无数次切换视频之后，我实在是困了，目光随意搁置在病床上那张恬静的脸蛋上。那张脸与电脑视频中的舞者没能完全重合。柔顺的黑色短发睡在他的额头上，他睡的时候没有笑，也没有皱眉，缠着绷带的手被放在身体的一侧，一动也不动。他看上去比镜头里消瘦，也比镜头里冷漠。

我靠在椅子上，合上了电脑，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人。父亲一个小时前拨通了电话，问我今晚回不回家。护士说今晚他应该会醒。我说应该会晚点回去。

不知道是仅仅过了一小会儿，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时间又飞逝了一会儿，或许是我记忆错乱，又或许是真的。

我只记得，那是一次缄默的、长久的、两个人都没来得及缓过神过来的对视。

房间里点了一盏小小的灯，像星星一样立在窗边。病床上的人半敛着眼睛，神情懵懂而迷茫。比起那仪器的滴答声，他的呼吸轻如飘落在地上的羽毛。

我说，你醒了。

他没有回应我，我这才意识过来，那并不是懵懂和迷茫的神情。那是一种找不到聚焦而呆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