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溪很是意外,皱眉看过去:“持剑主……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或许吧。”
少年点头,反问道,“那你呢?与从前不一样了吗?”
九溪微睁大了眼,有些没理解他的意思。
少年道:“一百三十年前,你不愿做宋萃云,才与你师兄决裂。”
“我没有与师兄决裂。”
九溪神情激动的急促反驳,唇角重新渗出了血,声音不再只有平静的冰冷,而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和愧悔,“我只、只是与师兄吵了一架。”
少年并不在意个中细节,只继续问道:“那如今呢?”
他不谙世事的眼睛清澈通透,含着雪亮的光,“一百三十年过后,你愿意做宋萃云了吗?”
九溪喉头吞吞吐吐,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唇角的血越渗越多。
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平缓了好一阵才终于开了口,皱眉道:“你从前,没有这样的好奇心。”
九溪显然不愿再谈这个问题,少年却好像听不懂,继续道:“看来你依旧不愿意。”
“既如此,”少年不懂,“你为何还要寻你师兄呢?”
九溪随意敷衍道:“持剑主当年为何要帮我,我就为何要寻师兄。”
“我帮你,并非因你要寻你师兄,而是因为……”
少年缓缓摇头,看向他身后已然醒来的宋霜迟,眉眼微微弯了弯,“你要救宋霜迟。”
不论是一百三十年前帮九溪,还是二十年前帮云岫,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这一点,九溪清楚,云岫也知道。
所以,少年此刻提起,显然是并不满意他敷衍的回应,而是等着他重新作答。
但九溪不愿说,只沉默了下去。
少年却并未追问,却是话锋一转,看着宋霜迟问道:“宋霜迟,你呢?”
宋霜迟愣了愣,眼睛闪了闪,才扶着绛尘的手慢慢从他怀中站起,微笑道:“持剑主想问什么?”
“这句话,其实我十六年前就该问你。”
少年微微叹气,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开口,声音轻而软,“你想活吗?”
宋霜迟唇角的笑僵了一瞬,侧头看向一旁的九溪,笑着反问道:“我若说想,你便会一直用补魂之术为我续命吗?”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少年,轻声继续道,“而我若说不想,你会杀了我吗?”
绛尘惊的抓着他的手不由用了力,可很快反应过来,眼里千言万语,却都无法言说。
可宋霜迟无法回应,便当做没看到,只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会。”
少年摇头,认真道,“你想活,救你是九溪的事。而你不想活,那是你的事。”
宋霜迟不解,甚至觉得有些好笑:“那你问我做什么?”
少年亦是茫然,想了一阵后才回答:“我心有疑惑,想寻一个答案。”
一直沉默的蒙山尊者惊道:“你何时有了疑惑?”
少年伸手,心神转念间,指尖处便有跃动着的魂光显现,眼里却是空茫茫的一片:“我亦不知。”
“持剑主既是想寻一个答案。”
宋霜迟笑着说,“那你问错问题了。”
少年顺着他的话追问:“那我该问什么?”
“你该问……”
宋霜迟顿了顿,侧头看向九溪,唇角的笑容收起,眼中只剩疏冷淡漠,一字一句道,“我想不想做宋霜迟?”
九溪遽然睁大了眼,身体微不可见的晃了一下。
“师父。”
而宋霜迟依旧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不愿做宋萃云,又为何强迫我做宋霜迟?”
“我不是宋萃云。可你……”
九溪不愿看他,只哑着声音回答,“……就是宋霜迟。”
宋霜迟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悲哀与自嘲。
“好,那我换一种说法。”
他说,“师父,我是人,不是你向丹溪仙君赔罪的工具。”
“是人,就会有自己的思想,会想要活下去,也可以选择死亡。”
“师父……”他摇着头说,眼中有泪慢慢沁出,“没有七日了。”
“你……”
九溪似有所感,只觉全身的力气都在慢慢流失,“……要做什么?”
“阿绛,对不起。”
宋霜迟低头看向绛尘,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我生来即亡,我的生辰,本就合该是我的忌日。”
“这是我选的路。”
他笑着说,手中不知何时已拿起了短匕不晚,一边对着自己的胸口刺入,一边对着远处的云岫喊道,“云岫,十六年前之约,无需再等,就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