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中,他有很多个身份。
他是给青楼角妓当枪手,按时提供词曲的落魄文人;是鲤仙湖上撑船的船夫;是花重金捐官的商人……也是路边不起眼的乞丐。
当然,在乞丐堆里,他还是很有名气的,凭着过硬的身手,没几日就混成了这一片的老大,手底下也聚拢了一批小弟。
今天中午他本是来给手底下的小弟开会的,给他们画大饼,噢不,给他们畅想未来,好让他们努力为自己办事。
正开着会呢,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径直朝他们走过来,命令道:“跟我走一趟,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他认得此人就是刘远志身边的八名护卫之一,他的命令,很可能是出自刘远志的授意。
也就是说,找他们一群乞丐的是刘远志。
刘远志要干什么?
怀着疑问,他带着一群乞丐小弟跟着护卫来到了酒楼包间。
得知刘远志要他们干的事后,他登时就在心里骂了声操蛋。
刘远志这是被男人强过之后,变态了啊!
后面的事,就不消赘述了。
乞丐甲,也就是裴松卿横了乞丐乙一眼,“老子是忽然懂这么多的吗?老子是厚积薄发,在你们躺平晒太阳捉虱子做美梦的时候,老子却在偷偷努力,读书认字,要不然我怎么会成为老大呢?
“就是因为我有一颗永不放弃永远进取的心,这一点你们得向我学习,知道吗?”
一群乞丐不明觉厉,愣愣点头。
叉腰站在光柱里的老大,从头到脚都发着光,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神人,他说的话是那么的振聋发聩,令人震撼。
这时,裴松卿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赫然是先前刘远志拍在桌上的那张。
他都能趁乱把桌上的剩菜搂进袋子里了,又怎么会错过这张明晃晃的银票呢?
“看见了吗?这张银票,就是咱们的启动资金,我打算用它来开一间酒楼,到时候你们就是酒楼的伙计,只要你们好好跟着我干,我包你们从此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怎么样?”
乞丐乙:“好!老大,从此以后我就是您最忠心的小弟!您指哪儿我打哪儿,绝不违抗!”
乞丐丙:“老大威武!老大英明!跟着老大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老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其余乞丐面面相觑,在这两个显眼包的衬托下,他们显得很木讷啊。
他们也忙跟着喊:“老大威武!老大最牛!我们都听老大你的!”
从破庙里出来,裴松卿佝偻着的腰板挺了起来,拂开乱糟糟的头发,他朝着天上的太阳看了一眼,一双漂亮的丹凤眸熠熠生辉。
自今日起,他在各处皆已落下了棋子,接下来就等着这些棋子生效了。
*
“夫君,我们到了。”
一辆檀木为骨、锦绣为帘的华丽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内的沈映秋掀开帘子一角,对江明亭道。
当目光触及他消瘦得颧骨隐现的面庞时,她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心疼。
距离他的手被重伤,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这些日子,公爹请了不少有名的大夫来为他治疗,这些大夫各种内服外敷的药开了不少,的确对江明亭的伤起到了一些效果。
起码他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断掉的手筋,却是再也长不好了。
江明亭不再接受治疗,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除了偶尔出来进食,其余时间都拒绝和人接触。
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短短时日他就变得形销骨立,脸上颧骨都凸出来了,眼下的青黑也越来越深。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患上抑郁,也就是这时候说的心病。
于是今天她好说歹说将他带了出来,两人一起逛了街,看了杂耍,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还将上次中断的游湖之行完成了。
玩了一天,两人都饿了,沈映秋听说这条街上新开了家酒楼,便提议过来尝尝鲜。
江明亭自无不可。
他照例率先下了马车,待要伸手扶她下来,想起来自己的右手已经使不上劲了,便又换了左手。
下车后,沈映秋抬头看了眼酒楼的招牌——千金楼。
“听说这千金楼的菜肴都是以时令新鲜的食材做成,春笋、香椿、鲜嫩的野荠菜……尝一口,春日的滋味便充盈于唇齿间,希望不是夸大其词。”
两人携手往酒楼里去,却不想冤家路窄,迎面撞上了刘远志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