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我只是给了一点抓得到手的利益,取信于人,便能轻松撬动他们。”
松风:“掌门,我还是觉得,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你也想要摊子?”
“我才不要,我还得替司主誓死守护你呢。只是他们只不过是弃暗投明,就能得个摊位,这叫始终追随你的弟子怎么想?”
她抱着狸子倚在静云堂大门前,看雪白的梨花碾入尘泥,枝头星点绿意盎然:“你以为那摊子当真是什么好东西?”
门外三三两两路过的身影,见了她远远拱手行礼。
梁掌门:“他们得了摊子,就得替我站在那儿。”
松风:“站在那儿?做什么?”
她眼里满满的奸诈:“解释啊。路过废墟的游客都会八卦地问一嘴,他们便得老老实实地替我答。毕竟,摊子是我的。”
“与其说我给了他们摊子,不如说我花银子请了四十三个讲解。承鹤袖下的刀剑,终有一天也刺在了他身上。自作自受,他是活了大该啊。”
看松风面色中尚有不解,她轻巧一笑:
“更何况,这样背信弃义之人,给我,我敢用吗?用银子把他们绑在摊子上,他们也就只能是绝云派外头的摊贩主,只有晚上回来歇息。绝云的内里,他们是再无缘探得了。”
松风问:“可,承鹤掌门的人,或许不止这些个?”
“无妨了,不敢露头之人,也是忌惮我地位的墙头草,承鹤一死,他们便更不敢兴风作浪了,不足为虑。”
“你要动手了?”松风激动地大声,又捂嘴,看看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声开口,“不是说要让他生不如死吗?”
“斩断他幻化出的百眼千手,这不过是第一步。”
“声名尽毁,且无处可藏的滋味我要他倍尝。”
——
天一日日暖了起来,自打五大园区土木动工,梁掌门便忙得脚不沾地。除去监督工程质量外,还得跑各处做市场调查。
这些原是不必她动手的,可绝云派昔日懈怠的行事作风还未扫净,改头换面也总要时日,她不大放心。
此刻,她与溪客并肩坐在宁安司城门楼子下新造的看台上,看着宁安司创新的新式决斗——三人之战。
城墙上,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各霸一角。
她看了半天也还是眉头紧蹙,实在不解这三人决斗怎就引来了更大批的观众,还特意为此配上了讲解。
溪客递给她一袋热腾腾的烤红薯,笑道:“怎的,就许梁大掌门同行竞争,不许我推陈出新?”
看梁惊雪只是笑,溪客悉心解释道:“两人决斗,更看重的是武艺的切磋。若是三人,便更倾向于合作与博弈了。”
“博弈?”
溪客:“就是联盟与对抗。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像魏蜀吴。不同实力与优势的选手之间根据局势的变幻,不断调整作战战略。拉帮结伙,或是得手后撕掉合作,再或谍中谍。这难道不是极具可看性吗?”
“三人?三人……”
她看着城墙上各自雄踞一方的三名选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反复打量,交换信息,揣摩。对峙了好一会儿。
溪客抱着手臂,继续解释着:
“这三人不比两人对战,打便打了,几乎完全取决于实力。三人对弈,谁先手,反而落入被动,故而这几人看似按兵不动,实则眼神之中都在寻求合作,交换计划。”
“组合的多重性,策略的不确定性……选手做出的每一个抉择,都会自自己身上投射出去,再自对手身上回荡来,反复影响,反复变换,使得三人不得不反复调整最优策略,使得这场角逐的可看性极为丰富。”
“为什么是三,而不是四,或五呢?”她手里的红薯有些凉了,回过神来,啃了一口才急忙追问。
溪客镇定道:“三,是最简单,也最稳定的结构。”
看她眼神怔怔的,溪客打趣儿道:“打群架有什么好看的?”
她望着溪客的目光再度飘回城墙之上。三人在对峙许久后,爆发了第一次作战,片刻之后,又陷入僵持。
相互牵制,相互依赖,从而构成一个混乱却有序的整体。
“稳定……制衡……三……”
“制衡……”
“稳定……”
她坚硬的心脏,似乎有什么松动了。一道裂隙自顽石中间破开,散落点点碎屑。
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昏暗无尽的掌门余生里,一束微亮的光。
攥紧纸袋子的手微微颤抖,一个光辉盛大的念头,似灼烫的红日自地平线升起,驱散黑夜。
如死水一般的海面涌起惊涛骇浪,巨大的浪花反复冲击着她的心脏,她有些坐不住了。
溪客看出异样,拍了拍她的手:“嫂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她勉强将余下的红薯送入口中,却味同嚼蜡。
可嚼着嚼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抿着的唇实在忍不住扬起,喜极而泣:“绝云派,再也不会有菩萨了。”
溪客没听明白,只是拍了拍她的背:“什么?”
梁惊雪这才觉出自己实在失了一个掌门的体面,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破涕为笑:
“没事没事,我只是……找到了和他相守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