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焉识解开蓝底白花包袱的活结，一层层打开。

一套月白色的寝衣叠得方方正正，落入二人眼中。

他的手指悬在寝衣分毫之外，不敢沾染。

细棉布的料子，柔软吸汗。中线笔直，衣衿对称，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可倘若细看，便可瞧出拆了又缝，缝了又拆的细细针脚。

刘副尉嚷嚷着：“乖乖，老丈人这么好，还给女婿送贴身衣裳。”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被他一巴掌拍开。

“小气，摸都不许。”刘副尉悻悻地摸着手，“展开给俺见识见识总可以吧。”

他扬起的嘴角有些难压：“不过一件寝衣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捏着衣肩，提起寝衣对着油灯全方位展示。

“啧啧。秀外慧中，秀外慧中啊。”

刘副尉看李焉识瞥他一眼，忙道：“俺不是说你老丈人秀外慧中，这一瞧就是夫人的大作。”

李焉识折起寝衣，扬了扬眉：“就还行吧~”

啪嗒一声，一张细长纸条自折起的袖口脱出，飘悠了两下，坠了地。

刘副尉眼疾手快，拾起纸条：“这啥呀。”

他俯身去夺，生怕她搞些同自己上回那般的恶趣味，叫人瞧见。

“衣裳不让碰，字条不让看。将军你小气劲儿吧。”

他退后两步，眯着眼睛揭开纸条。

纸条一打开，他瞠目结舌。

“睹信请务必狠狠思吾，

因为我已止步百里外。

我的身体会化作边关的风雨，

日夜鞭策你盯着你狠狠思吾。

天长地久有时尽，

你我终会相见，

也要记得想吾兮。”

“务必……思吾……还……狠狠？还……兮？”

“兮你个鬼啊！”

他好半晌才缓过劲来，呼了一口气，实在不忍卒看。

这一定是她写的，他很笃定。

无论是字迹还是文采，还是这可怕的逻辑，天下没哪个人能如她这般集大成。

只是，她为何要写这样一段狗屁不通的奇怪东西？

他再扫了一遍，微微蹙眉，立刻唤刘副尉来看。

刘副尉喝着菜粥：“跟谁炫耀呢，俺才不看小夫妻情话。”

“你过来看。”

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急促。

刘副尉乐颠颠放了勺子，接过字条来看八卦，倒吸一口冷气：

“乖乖，夫人这是大文豪啊。”

李焉识瞪他一眼：

“看出门道来了吗？”

刘副尉眼珠一转：“结合了用典，比喻，夸张的修辞手段，穿插直抒胸臆，句式参差，错落有韵味。高，这是高手中的高手。”

李焉识听不下去了，提醒道：“你再仔细看看。”

“我实在是夸……”刘副尉忽然止了话头，对着纸条又反反复复地看，“这好像是……变形藏头诗。”

他应道：“是，军中加密常用，我在梦粱时教过她。”

刘副尉很快摸出关窍，对着字条上字形微微倾斜的几个字读出声来：

“睹为身策有见兮。”

“都——尉——身——侧……有——奸细？！”

“夫人怎么知道的？”刘副尉自惊愕中回过神来，百思不得其解。

灯火幽黄，照在李焉识虚弱惨白的脸上，反添了几分人间色。

他定定地望着眼前人，斩钉截铁：“粮草。”

刘副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咂摸出了什么：“听说今天粮草抵达的时辰，比金石城骑兵来时所报迟了近两个时辰。而且说了是两个年轻粮商为首，可送达的却是你老丈人的镖队。”

“两个时辰……”李焉识细细思索，看着纸条上所写的“我已止步百里外”，忽而抬眸：

“我知道是谁了。”

十日后。

梁掌门站在绝云派后山山腰，对着图纸比划着她规划出的各园区。

百姓干活动作很快，后山物产又极丰富，每日除了五升米总还能带回两只野鸡野兔子，再加一兜子鲜嫩野菜。不过半月，在保留古乔木的基础上，便将后山大致翻了一遍。

她又张贴了告示，招募工队开发后山。除去材料费以银两支付外，施工费依旧是以米支付，自然，愿意收银子的也可。

梁惊雪指着图纸向松风介绍道：

“这处山谷，我给它取名仙音谷，这处陡山，叫遇仙岘，山上的那处水池叫仙人池。绝云巅的绝壁上再修一条栈道，叫登仙栈，再加上已有的响花涧，飞云瀑。将会打造成整个大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云派五大主题旅游园区。”

“打造这么多，做什么用啊？会有人来吗？”

“怎么没用啊。你想想，咱们白水城最多的是什么？”

“武懵子？”

“正是。你说，咱们白水这么多年了，就一个宁安司的城门楼子当决斗场地，观战百姓腻不腻？武懵子腻不腻？赞助商腻不腻？”

“腻。”

松风适时地捧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