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钟月只翻着手中书册,头也不抬:“听阿隐……你师父说,李小四被你抓来关在屋子里拷打了?说是遍身上下惨不忍睹。”
梁惊雪呃了一声:“是吧……”
龙钟月道:“那时候他还小,有些事也不能全怪他。我已经说过阿隐了,不可如此幸灾乐祸,更不可抽鞭子,毕竟同门一场。”
“是,姑姑教训得对。”
见龙钟月只是翻看着,她尴尬僵笑:“呃,姑姑……咱们,咱们要不出去散散步吧。绝云派今夜雪景甚好啊!”
“我看了三十年了。”
“这……日日不同样,常看常新嘛。”
龙钟月看她单手杵拐,行动不便,皱起眉来:“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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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云巅。
雪地里,梁惊雪与龙钟月并肩而行。龙钟月看她一瘸一拐,走起路来一米六一米五的,不忍建议道:“还是打道回府吧?”
“我不累!一会儿就到了!”梁惊雪走得满头大汗。
“到了?”龙钟月不解。
抬眼望去,几十丈开外,圆月之下,绝云巅上隐隐似有两人在崖边席地而坐,一白一黑,四周似乎散了不少酒坛子。
正是溪客与萧影。
萧影几指扣着酒坛子,仰头猛灌,酒水顺着下巴肆意流淌,痛快一抹:“真是要了命,自打拜月节后便滴酒未沾,多谢司主。”
溪客望着满眼皑皑山川,呼啸寒风拂面:“不必客气,昔日在宁安司,我打赌输与你的桂花酿,今日算是一并还清了。”
“只可惜有酒无肉,这兴致总归差了几分。”萧影提起酒坛,又是一大口酒下肚,一大泼酒水淅淅沥沥往口中畅快灌着。
溪客抱臂,双腿垂于崖边,目光仍未从雪山移开,淡然道:“若再有歌舞相伴,倒也不负这良辰美景。
“正合我意!”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望天上那一轮将圆之月,不禁高声道:“圆月堪舞,圆月堪舞啊。”
他拖拽着锁链,盘在腰间打了个结,神志不清道:“司主你够意思,我萧影也够意思。你赠美酒,我以舞剑相酬。”
溪客抱拳:“却之不恭。”
嗖的一声,剑刃在风雪里映出寒光,他歪歪斜斜挥剑:“花间……一壶酒……”
远远的,龙钟月与梁惊雪站在覆雪青竹下,看着。
梁惊雪啧啧两声,将拐杖腿戳得震地响:“你看看你看看,道德败坏啊!又是喝酒又是划拳,还舞剑,恨不能再翻两个空心跟头。都快孔雀开屏了都。”
“师娘,这样的大祸害,你怎么能放他一个人下山呢。得你在他身边看着才好。”
龙钟月目光自舞剑之人移向梁惊雪,语气平平:“好事,他下了山便可入赘宁安司了。”
“啊?”梁惊雪追在离去的龙钟月后头,杵拐一步一蹦,“不是啊,不是不是,师娘!”
“师娘!姑姑!龙掌门!姐!我师父他不是这样人啊,他不入赘!”
“他得你收拾他,揪他耳朵,踢他踹他,别人收拾他不够劲啊!”
梁惊雪拐杵得飞起,单腿而立,横杵于龙钟月面前拦下,气喘吁吁:
“师娘你别误会!我我我师父他很纯情,很忠贞的。溪客姐姐对他也绝没有这种心思,纯朋友!”
龙钟月站定:“你师父他,年老色衰。不比李小四青春年少,且又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情分,宁安司司主自然不会对他有心思。”
“青梅竹马?”梁惊雪诧异。
李焉识虽早就坦诚过溪客是他的义妹,她也知晓这二人关系亲近,可她从未把青梅竹马这四字往二人的关系上凑。
她与他分离的这十几年,他是别人的青梅竹马。
龙钟月继而道:“自然,李小四当年被师父逐出绝云派后便与溪客携手潜伏宁安司多年,溪客的武艺也大半是他所授。她腰间那两把弯刀,合为一,分为二,锐不可当,也是李小四的心思。”
龙钟月斜觑狂醉舞剑的萧影:“司主若是能看上阿隐这般,才真是有眼无珠了。”
“不过,这里是绝云派的地界,绝不允宁安司染指。请转告司主,带着李小四速速离开。否则,我也绝不客气。”
龙钟月踏雪离去。
梁惊雪在原地怔了一会,看着圆月下对酒当歌的二人,也慢慢杵着拐回屋了。
推开房门,李焉识正在她床边地上铺着被褥,今晚没有要走的意思。
李焉识听见拄拐声,手上正拍打着被褥,边将其捋平,边笑着打趣问:“你那馊主意成了没,师姐有没有很生气地把师兄揍一顿,占有欲噌噌升起?”
梁惊雪将拐丢去一边,脸阴沉沉的:“青梅——竹马——”
李焉识只觉身后阴风嗖嗖。
“青梅……竹马……”他缓缓回过头,不解,“怎么了,他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啊。”
她脸沉了下来:“你说,是青梅竹马情更坚,还是从天而降情更深?”
李焉识想都没想:“你开什么玩笑,青梅竹马的感情哪儿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撼动的。那都十几年了,过命的交情,说不定还有定情信物什么的。”
梁惊雪呵了一声,走去一边拾起拐杖,拿起抹布擦拐杖腿:“那你觉得溪客姐姐如何呢?”
“配师兄吗?师兄他配吗?”李焉识拍打着软枕,“一把年纪了,又酗酒,兴许功能也不太行。”
梁惊雪将拐杖擦得锃亮,一瘸一拐靠近:“把眼睛闭上。”
李焉识不察:“啊?”
“闭上!”
李焉识心里有些小期待,美美闭眼,噘起嘴,心里暗暗嘀咕着:嘴上说着不许靠近,心里明明就……看来今晚的地铺白打了~
一道劲风迎面击来。